笼中鸢尾

第一章：暴雨折枝

玻璃幕墙外的暴雨正撕扯着梧桐叶，沈砚之捏着那幅装裱精致的油画，指腹碾过画布上斑驳的钴蓝色——那是他昨晚在拍卖会上以三百万拍下的，落款处歪歪扭扭的“顾”字像道未愈的伤疤。画中男人赤足踩在碎玻璃上，血色顺着脚踝蜿蜒成鸢尾花的形状，熟悉的笔触让他喉间发紧。

画廊角落传来低哑的笑声，顾砚礼斜倚在米色沙发上，指间夹着的细烟明明灭灭。他穿一件松垮的黑色针织衫，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袖口还沾着未干的钛白颜料，“沈总对我的画倒是情有独钟，不如把工作室搬来我卧室？省得每次拍卖都要和人抢。”

沈砚之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暗潮。这个男人总爱用这种轻佻的语气说话，仿佛他们之间只是露水相逢的床伴，而非纠缠了二十年的孽缘。他缓步走近，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冷硬的节奏，在顾砚礼错愕的目光中钳住对方手腕，“跟我回家。”

“疼！”顾砚礼皱眉挣扎，烟灰簌簌落在针织衫上，烧出几个焦黑的小洞。他仰头望着逆光而立的男人，沈砚之的下颌线绷得极紧，像座随时会崩塌的冰雕。这个在金融圈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眼底只有近乎偏执的晦暗，“沈砚之，你发什么疯？我今晚还要——”

“和林氏二少去游艇派对？”沈砚之打断他，从西装内袋抽出平板电脑，指尖划过屏幕，“还是说，你更想知道上周在‘鎏金’，你坐的那杯马天尼被下了多少克摇头丸？”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抵住顾砚礼颤抖的睫毛，“砚礼，你总以为自己在玩火，其实不过是在刀尖上跳脱衣舞。”

暴雨在窗外炸响。顾砚礼被抵在墙上时，还能闻到对方身上冷雪松的香水味——和十二岁那年那个冬夜一模一样。那时他躲在储物间哭到脱水，沈砚之突然踹开门，带着满身风雪把他拽进怀里，说“别怕，我在”。可现在这个“在”，却像道无形的锁链，越收越紧。

黑色宾利驶入半山别墅时，玄关处的落地钟正敲九下。沈砚之松开方向盘的手指泛着青白，余光瞥见顾砚礼蜷缩在座椅上，额发湿漉漉贴在额角，像只被雨水打湿的蝴蝶。他突然伸手扣住对方后颈，在顾砚礼惊惶的挣扎中低头咬住那片泛红的唇。

“唔……”顾砚礼尝到血腥气，沈砚之的舌尖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在他口腔里翻搅，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他的指甲掐进对方西装肩线，恍惚间想起三个月前在澳门赌场，沈砚之也是这样把他按在VIP室的天鹅绒沙发上，用筹码一颗颗砸在他背脊，问“这次又和哪个庄家睡？”

“砚礼，”沈砚之终于松开他，拇指摩挲着顾砚礼红肿的唇瓣，声音却在发抖，“你手机里那个叫‘阿澈’的备注，是第几个了？”他从裤兜摸出自己的手机，相册里密密麻麻存着顾砚礼和不同男人的照片——在酒吧勾肩搭背的，在酒店走廊拥吻的，甚至有张是凌晨三点从某栋公寓楼出来，衬衫纽扣错扣了两颗。

顾砚礼偏过头，盯着玄关处那尊鎏金鸢尾花雕塑。这是沈砚之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花瓣上还留着他用红漆点的血迹。他忽然笑起来，眼尾泛红像浸了酒，“沈总查我手机？不如直接在我身上装定位器算了，哦对了，”他抬起手腕，“你上次送的百达翡丽，表冠里是不是藏了微型摄像头？”

沈砚之的瞳孔骤缩。那只表是他找瑞士工匠特制的，表盘上的鸢尾花纹里嵌着纳米级镜头，能实时传输顾砚礼周围三米内的画面。他以为这是最隐秘的守护，却被对方轻易戳破。喉间涌上腥甜，他猛地扯开领带，转身走向酒柜，倒了两杯威士忌，冰块碰撞声格外刺耳。

“为什么？”沈砚之递出酒杯时，声音已经平静，只是指节抵着杯壁泛出青白，“你明明知道我……”他没再说下去，仰头灌下半杯酒，酒精灼烧着食道，像在灼烧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十二岁那年在孤儿院，他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进顾砚礼碗里；十八岁替顾砚礼顶下伤人案，在少管所被打断三根肋骨；二十四岁在巴黎街头，看着顾砚礼和金发模特接吻，蹲在巷口吐到窒息。

顾砚礼接过酒杯，指尖划过沈砚之掌心的薄茧。这些年他见过这个男人在董事会上杀伐决断，在慈善晚宴上温柔得体，却独独在自己面前，永远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他忽然凑近，在沈砚之惊惶的目光中舔掉对方唇角的酒渍，“因为沈总喜欢啊，”他轻声说，“喜欢看我堕落，喜欢看我被人糟蹋，这样你才能觉得，我永远离不开你。”

酒杯摔在地上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夜鸦。沈砚之盯着顾砚礼转身走向楼梯的背影，看着那截裸露的腰在针织衫下若隐若现，突然想起画展上那幅《破碎鸢尾》。他蹲下身，捡起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滴在米色地毯上，像极了画里的血色鸢尾。

是夜，沈砚之躺在主卧大床上，听着隔壁浴室传来的水流声。他摸出手机，相册翻到最底层，是张泛黄的照片——两个少年挤在孤儿院的铁架床上，顾砚礼枕在他胸口，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那时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永远护着怀里的人，却没想到，有些羁绊，从一开始就是带刺的藤蔓，越是想要握紧，越是伤得鲜血淋漓。

浴室门开了。顾砚礼裹着浴巾走出来，发梢滴着水，在地板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他看了眼床上的沈砚之，忽然转身走向衣帽间，“今晚我睡客房。”

“站住。”沈砚之的声音像绷紧的弦。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冷硬的地板上，走向那个即将逃离的身影。顾砚礼感觉到腰间突然缠上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按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

“砚礼，”沈砚之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手指扯开浴巾，“看着镜子，”他低声说，“看着我们。”

顾砚礼望着镜中交缠的身影，沈砚之的手掌在他腰间游走，带着颤抖的克制。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沈砚之第一次吻他，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这样的镜子。那时他们都以为，爱情是朵不会凋零的鸢尾花，却不知道，在潮湿的温室里，花茎早已开始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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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