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鸢尾》第二章:镜中窥影
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衣帽间的大理石地面割出细碎的金箔。沈砚之盯着镜面上跳动的监控画面,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结痂——那是昨夜顾砚礼挣扎时,被碎酒杯划出的伤口。画面里,刚洗完澡的男人正倚在浴缸边缘,手机屏幕蓝光映得睫毛发颤,唇角还挂着未褪的红痕。
“宝贝,这件透视装衬得你腰窝像雪山上的融湖。”视频通话里传来调笑的男声,镜头突然下移,露出顾砚礼裹着浴巾的腰腹,“明晚来游艇派对吧,我让人准备了蓝鳍金枪鱼生……”
沈砚之指尖划过镜面,监控画面切换成二十七个分屏,每个镜头都锁定着顾砚礼日常出没的场所:画室的天窗、常去的纹身店、地下拳击场的更衣间。当画面定格在第三排左数第二个镜头时,他瞳孔骤缩——那是三天前在“浮世”酒吧,顾砚礼被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按在消防栓上接吻,颈侧的红痕像朵衰败的鸢尾。
“沈总看得开心吗?”湿润的呼吸突然拂过后颈,顾砚礼不知何时裹着浴袍站在身后,指尖顺着沈砚之紧绷的脊背滑到后腰,“要不要把这些监控视频剪辑成合集?配上《玫瑰人生》当BGM,肯定比你收藏的那些破画有意思。”
镜面突然恢复成普通穿衣镜,映出顾砚礼微扬的眉梢和沈砚之青白的指节。男人转身时浴袍滑开半边,腰侧三道浅粉色抓痕格外刺眼——是昨夜在衣帽间,沈砚之失控时留下的。顾砚礼忽然凑近,舌尖轻舔对方喉结,“林二少十分钟后到楼下,”他轻声说,“要一起下去迎接吗?”
门铃声恰在此时响起。沈砚之望着顾砚礼转身走向衣柜的背影,看着他从挂满高定西装的衣架间抽出件荧光橙卫衣——那是上周在潮牌店,顾砚礼故意当着他的面,让店员小哥帮他试穿时蹭到的香水味。他忽然伸手扣住对方手腕,将人抵在香樟木衣柜上,“你就这么喜欢把我当透明人?”
“沈总不是透明人,”顾砚礼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水晶灯投下的光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阴影,“是我的影子,跟屁虫,”他忽然笑出声,指尖划过沈砚之胸前的纽扣,“还是说,你想当拴住我的狗?”
门铃声变成砸门声。沈砚之松开手的瞬间,顾砚礼已经套上卫衣冲下楼。玄关处传来林明轩夸张的口哨声,“砚礼,你家沈总该不会是吸血鬼吧?每次见你都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沈砚之站在楼梯转角,西装领带整齐得像是要去参加葬礼,唯有眼底翻涌的暗潮,像极了暴雨前的海面。
“林少来找砚礼有事?”沈砚之缓步下楼,皮鞋踏在台阶上的声音像倒计时的钟摆。林明轩下意识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鎏金鸢尾雕塑,底座上的红宝石眼睛在晨光里泛着血光,“昨天在‘镜’会所,砚礼喝多了摔碎香槟塔,”他强装镇定地扯扯领带,“我来送他落下的袖扣。”
顾砚礼倚在玄关柜旁,看着沈砚之伸手接过那个丝绒盒子。阳光从左侧落地窗斜切进来,在男人肩线镀上冷硬的金边。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孤儿院的王阿姨要收养自己,沈砚之也是这样站在逆光里,把他的手按在生锈的铁门把手上,说“砚礼,你要是敢走,我就放火烧了整栋楼”。
“袖扣?”沈砚之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枚镶嵌黑钻的骷髅头袖扣,“林少确定不是来送春药的?”他忽然捏紧盒子,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上个月在‘夜宴’,你给砚礼灌了半瓶皇家礼炮,导致他急性胃出血——”
“沈砚之!”顾砚礼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男人转身时,看见他正把玩着玄关桌上的水晶镇纸,指尖划过棱角分明的棱面,“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的社交圈。”他忽然松手,镇纸砸在地上迸裂成无数碎片,其中一片划过脚踝,血珠滴在米色地毯上,像朵迷你的鸢尾花。
沈砚之的呼吸骤然停滞。那个血色图案,和三年前在巴黎医院看见的场景一模一样——顾砚礼躺在ICU,脚踝缠着纱布,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明灭,床头柜上摆着幅未完成的画,画布上是滩模糊的钴蓝色,混着暗红的血迹。
“砚礼!”他冲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人,顾砚礼的血滴在他衬衫上,像盛开的曼珠沙华。楼梯转角的监控镜头无声转动,将这幕摄入沈砚之专门设置的“血色鸢尾”文件夹——里面存着三十七张照片,每张都记录着顾砚礼受伤的瞬间:被烟头烫伤的锁骨、打架留下的指节淤青、还有三年前车祸时,额角缝了七针的疤痕。
“疼吗?”沈砚之抱着人走向客厅,沙发上的顾砚礼却在笑,眼尾泛红像浸了酒,“沈总心疼了?”他抬手勾住对方领带,将人拽得更近,“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你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连王阿姨给的巧克力都要掰成两半,”他忽然凑近沈砚之耳边,轻声说,“可你知道吗?我最想要的,是你眼里的疯狂,就像现在这样。”
救护车的鸣笛在远处响起时,沈砚之正在书房查看顾砚礼的手机。密码是他们共同的生日,解开后弹出的锁屏界面让他呼吸一滞——那是张泛黄的拍立得照片,十七岁的顾砚礼靠在少管所的铁栅栏前,手腕缠着纱布,却笑得像盛夏的向日葵。相册里最新的一张,是昨夜在衣帽间,他低头咬住顾砚礼唇瓣的瞬间,男人眼底翻涌的暗潮被镜头精准捕捉。
划到“阿澈”的对话框时,沈砚之的指尖突然发抖。对话框停留在三天前,顾砚礼发了句“今晚去‘镜’会所”,对方回了个鸢尾花的表情。他点开相册里的隐藏文件夹,里面存着上百张偷拍:顾砚礼和阿澈在便利店分食关东煮,在天台看星星,还有张是两人穿着情侣款卫衣,站在“永昼”画室的门口,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们交叠的手上投下鸢尾花形状的光斑。
记忆突然被拽回三年前的暴雨夜。沈砚之站在医院走廊,听着医生说“病人头部遭受重创,可能会有记忆断层”,手中的监控录像带正在发烫——那是他派人跟踪顾砚礼时拍到的,车祸前半小时,阿澈把顾砚礼抵在桥边护栏上,手里拿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朵破碎的鸢尾。
“沈总。”管家的敲门声打断回忆,沈砚之迅速退出相册,锁屏界面重新亮起,顾砚礼在照片里冲他笑,腕间戴着他送的百达翡丽,表冠上的微型摄像头闪着微光。他深吸口气,将手机放回原位,指尖划过桌面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今早私家侦探送来的资料:阿澈,本名陈澈,三年前车祸去世,生前是“永昼”画室的签约画家,与顾砚礼合作过《破碎鸢尾》系列。
楼下传来顾砚礼的笑声,混着林明轩夸张的抱怨。沈砚之站起身,望向窗外的花园,那株蓝紫色鸢尾开得正盛,花瓣上还沾着昨夜的血渍。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顾砚礼在孤儿院后院摔碎了他珍藏的鸢尾花标本,哭着说“砚之哥哥,花死了,但我没死”,那时他就该知道,有些羁绊,从一开始就是带刺的花茎,越是想要养护,越是扎得满手鲜血。
书房门被突然推开,顾砚礼倚在门框上,脚踝缠着纱布,手里拎着瓶未开封的杰克丹尼,“沈总躲在这里查岗?”他晃了晃酒瓶,玻璃碰撞声像极了三年前画室里,颜料罐摔在地上的脆响,“要不要看看我和阿澈的聊天记录?”他忽然露出狡黠的笑,“比如,我们上次在‘浮世’酒吧,聊到你在少管所被打断的三根肋骨——”
沈砚之的瞳孔骤缩。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少管所的铁窗漏着雨,他蜷缩在床角数肋骨的根数,听见窗外传来顾砚礼压抑的哭声。第二天清晨,枕头底下多了颗用纸折的鸢尾花,花瓣上歪歪扭扭写着“砚之哥哥,等我”。
“砚礼,”他忽然走向前,伸手捧住对方的脸,指腹擦过顾砚礼眼下的泪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派人跟踪你,监听你的电话,甚至在你所有的画上都装了定位器?”他低头吻去对方唇角的酒气,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你是不是也知道,三年前那场车祸,其实是我……”
救护车的鸣笛突然近在咫尺。顾砚礼在他怀里猛地僵住,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很快又被戏谑取代,“沈总想说什么?”他抬手勾住对方领带,指尖划过沈砚之喉结,“想说你买通了卡车司机,故意制造车祸,让阿澈永远消失?”他忽然笑出声,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恭喜你,沈砚之,你成功了,阿澈死了,而我——”
他忽然低头咬住沈砚之的舌尖,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沈砚之感到胸前被塞进个冰凉的东西,低头看去,是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画着朵破碎的鸢尾,花瓣上写着行小字:“砚之哥哥,我知道你杀了阿澈,但我更恨自己,为什么希望你这么做。”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