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琴房对峙

琴房对峙

西区琴房的隔音玻璃上凝结着水雾。白烟雨站在门外，指尖悬在门把上方三厘米处。里面传来肖邦《革命练习曲》的琴声，错了一个音，又错一个，最后演变成暴烈的砸键声。

推门时生锈的铰链发出呻吟。许霖背对着门，肩膀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琴凳上散落着几片白色药片，白烟雨认出那是母亲也吃过的抗焦虑药物。

"你来干什么？"许霖没回头，右手尾指不自然地蜷曲着。

白烟雨把伞扔在钢琴上，水珠在烤漆表面滚出蜿蜒的轨迹。他抓起许霖的手腕，看到虎口处新旧交叠的烟疤——和他自己左手如出一辙。

"原来好学生也会这个。"白烟雨用拇指摩挲那些凸起的疤痕，感觉到许霖的脉搏在指尖下狂奔。琴房突然变得很热，他闻到许霖领口传来的薄荷烟味，和他们初见时没收的红塔山一模一样。

许霖猛地抽回手，琴谱哗啦散落一地。白烟雨弯腰去捡，发现某页空白处画满潦草的速写——全是自己的侧脸，在课堂上睡觉的，在天台抽烟的，笔触克制又贪婪。

"还给我！"许霖扑过来抢，两人撞在钢琴上，奏出一片混乱的和弦。白烟雨被压在琴键上，后腰抵着升F调的尖锐边缘。许霖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草莓牛奶糖的甜味。

门被推开。

"许会长，教导处找你。"刘明的视线扫过琴凳上的药片，"关于下周艺术节的事。"

许霖迅速抽回手，将药片扫进口袋。他站起身整理衬衫时，又恢复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学生会长模样："知道了，马上过去。"

刘明离开后，琴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许霖拿起钢琴上的乐谱，动作利落地将它们塞进公文包。

"你画我。"这不是疑问句。

许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冷笑："少自作多情。"他扣上公文包的搭扣，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琴房里格外刺耳，"那些只是会议记录。"

白烟雨挡住他的去路："会议记录需要画我睡觉的样子？画我在天台抽烟的样子？"他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直到许霖的后背抵上钢琴，"还是说，许大会长有特殊的记录习惯？"

许霖的眼睛在阴影里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灰蓝色。白烟雨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下一秒就被用力推开。

"让开。"许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你是谁？"

白烟雨任由他撞开自己的肩膀。在许霖拉开门的一瞬间，他突然开口："明天下午四点，老地方见。"

许霖的背影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琴房里回荡，白烟雨独自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指尖还残留着许霖手腕的温度。

他弯腰捡起许霖不小心遗落的一张纸——是《革命练习曲》的琴谱，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微积分公式，角落里却画着一只抽烟的手，虎口处的烟疤被细致地勾勒出来。

白烟雨将琴谱折好放进口袋。窗外的云层渐渐散去，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照亮了钢琴上那把已经干透的伞。

"你也画我。"白烟雨的声音哑了，"为什么？"

玻璃窗突然被雨点砸响。许霖的睫毛在阴影里颤抖，像濒死的蝴蝶。白烟雨鬼使神差地凑近，在尝到血腥味时才意识到自己咬破了对方的嘴唇。

艺术节彩排现场乱得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白烟雨第三次修改背景板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医院护士的头像跳出来：［白女士今晚情况不稳定］

"美术组负责人呢？"许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刺进鼓膜。

白烟雨扔下画笔冲进走廊，正撞上许霖的胸膛。薄荷香里混了淡淡的咖啡苦味，他这才注意到对方眼下的青黑。

"不负责任也要有个限度。"许霖的钢笔尖戳在他肩胛骨上，"所有人都在等你..."

"那你开除我啊！"白烟雨自己都吓了一跳。积压的情绪决堤而出："许大会长不是最擅长这个吗？扣分、没收、写检讨..."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你们这种人怎么会懂..."

许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白烟雨转身时听见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但愤怒的耳鸣盖过了一切。

消毒水味刺痛鼻腔。白烟雨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手指在"放弃治疗同意书"上方发抖。护士站的电话突然响起，他听见自己的名字夹杂在"已缴费""特殊减免"的对话中。

追到电梯口只看到一闪而过的校服衣角。白烟雨狂奔过三个街区，终于在琴房窗外刹住脚步。月光透过彩绘玻璃，把弹琴的少年染成蓝色。

许霖的尾指在某个音符上微妙地颤抖，那道疤就在这时候从敞开的领口显露出来——像钢琴漆面上的一道裂痕。白烟雨贴在玻璃上的手掌慢慢下滑，在窗框上留下五个模糊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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