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厅顶灯亮起的瞬间，夏临猛地抽回放在琴键上的手，像是被灼伤。周沉保持着演奏姿势，汗珠顺着下颌线坠落在中央C键上，溅起细微的尘埃。
保洁阿姨的掌声惊醒了凝固的时空。夏临触电般跳下琴凳，打翻的谱架在空旷的场馆里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响。
"刚才那是..."周沉的声音带着未褪的震颤，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手背的温度。
"事故。"夏临背对着他收拾效果器，发尾的卷毛随着动作颤动，"停电事故，仅此而已。"
周沉看着那人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月光下他锁骨处的伤痕。乐谱上的血滴形墨渍在此时变得刺眼——那是夏临通宵改谱时钢笔划破手指留下的。
"你的即兴变奏，"周沉按住正在装包的电吉他，"用了利底亚调式。"
夏临的脊背明显僵住，效果器插头"啪"地摔在地上。
"上周三凌晨两点，你在琴房弹过这个旋律。"周沉逼近一步，"当时我就在走廊。"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夏临转身时，周沉在他眼里看到跳动的火焰——不再是玩世不恭的嘲弄，而是某种被戳穿伪装的羞恼。
"偷听可不是优等生的美德。"夏临扯出个扭曲的笑，手指无意识摩挲电吉他的拾音器。
"你在哭。"周沉说。
这句话像按下了静音键。夏临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握着琴颈的指节泛出青白。
那晚的记忆突然席卷而来。周沉记得月光如何勾勒出夏临颤抖的肩线，记得利底亚调式如何从呜咽的琴弦里生长，记得自己胸腔共鸣的疼痛——仿佛有根生锈的琴弦在心脏上拉扯。
"知道吗？"夏临突然卸下所有伪装，露出疲惫至极的神情，"你的完美主义令人作呕。"
周沉被钉在原地。他看见夏临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狰狞的烫伤疤痕盘踞在心脏位置，像首未完成的安魂曲。
"这是《哥德堡变奏曲》的谱号，"夏临轻笑，"父亲用雪茄烫的，因为我把巴赫改成了爵士版。"他指尖抚过凹凸的皮肤，"你腕上的伤痕呢？节拍器碎片？还是琴盖夹的？"
周沉本能地捂住左腕。二十年前的记忆呼啸而至——血珠顺着黑檀木节拍器滴落，父亲怒吼"情感是弱者的借口"，母亲把碎玻璃扫进印着肖邦头像的垃圾桶。
"我们不一样。"周沉后退半步，"你选择堕落，我选择..."
"你选择继续当提线木偶。"夏临突然拽过他的手腕，拇指重重按在旧伤疤上，"听听你自己的颤音吧周沉，每个延长音都在尖叫，连莫扎特的欢快曲调都被你弹成了安魂曲！"
疼痛与快感同时窜上脊椎。周沉惊觉夏临的虎口处也有道疤，形状恰似低音谱号。
电流声乍响，跳闸的音响设备突然复活，混响器发出幽灵般的啸叫。两人在诡异的电子噪声中对视，直到夏临的嘴唇擦过周沉渗血的腕骨。
"你闻到了吗？"夏临的呼吸滚烫，"我们的音乐都带着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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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彩排现场**
夏临失踪了。
周沉站在调试好的电子合成器前，显示屏上跳动着他们共同编写的AI谱曲程序。本该由夏临操作的音轨寂静无声，就像那人从未来过。
"这是夏临留给您的。"场务递来一张残破的谱纸，背面潦草地画着五线谱和...机票存根？周沉眯起眼睛——柏林，今天上午十点的航班。
谱纸正面是用红墨水写的狂草：「去听第三音轨」
控制室电脑突然自动播放演示音频。先是周沉弹奏的《月光》第三乐章，紧接着电子音效洪水般涌入，将古典旋律肢解成尖锐的碎片。就在听觉濒临崩溃时，所有噪音骤停，夏临沙哑的嗓音浮现在寂静中：
"你听见了吗？那些被规则掐死的尖叫。"
周沉一拳砸在钢琴低音区，轰鸣中夹杂着细微的机械碎裂声。他颤抖着掀开琴盖，发现腹腔里藏着一支旧口琴——银色的琴身上刻着德文「Freiheit」（自由）。
观众席后方突然传来掌声。周沉抬头，看见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擦拭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与夏临如出一辙。
"周同学对吗？"男人用德语口音的中文说，"我是夏临的父亲，听说你们有段...有趣的合作。"他抚摸着钢琴上的施坦威铭牌，"那孩子总喜欢把珠宝扔进垃圾堆，就像他母亲当年执意嫁给穷学生一样。"
周沉握紧口琴，金属边缘刺痛掌心。AI程序突然开始自动生成新曲目，全息投影在舞台上空交织出两个旋转的量子纠缠态音符。
"您听过夏临改编的《哥德堡变奏曲》吗？"周沉突然开口，"他保留了三十个变奏的结构，但每个声部都藏着镜像密码。"他在琴键上敲出一组十二音序列，"比如这个，对应的是您烫在他身上的谱号。"
男人的笑容凝固了。观众席暗门忽然洞开，夏临抱着电吉他逆光而立，发梢还沾着柏林的雪。
"老东西，"他对着父亲轻笑，"你听过量子音乐吗？"效果器踏板被踩响的瞬间，周沉的钢琴声破空而至，两个声部在粒子对撞机般的轰鸣中螺旋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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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节现场·72小时后**
聚光灯下没有钢琴也没有合成器。周沉和夏临背对背站在环形舞台中央，腕间的旧伤用音频线缠绕相连。大屏幕显示着实时脑电波图谱——这是他们最终达成的协议：用神经传感器将痛苦记忆转化为声波频率。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观众席上的两位父亲同时捂住心口。周沉看见夏临锁骨处的疤痕在激光下泛着蓝光，像条苏醒的银河。他们的音乐在此时超越了对抗与和解，成为两具灵魂的体外共振。
某个尖锐的高频音段，夏临突然用口琴吹出德国民谣《白玫瑰》。周沉几乎同时接入巴赫的《耶稣，人类渴望的喜悦》，两个旋律在量子计算机的处理下，竟合成全新的宗教摇滚。
最后的休止符落下时，他们腕间的音频线已被血珠染红。周沉望着夏临睫毛上凝结的汗滴，突然理解了那人总说的"量子纠缠"——有些共振一旦发生，就再也不能回到最初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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