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紧紧抱着浑身冰冷的女孩，回到那所熟悉的房子。

　　门扉被撞开的瞬间，女孩母亲手中的菜刀“当啷”坠地——刀刃划过瓷砖的刺耳声响里，那张惨白的面孔瞬间被恐惧啃噬，瞳孔剧烈收缩着锁定女儿毫无血色的脸。

　　“放下她……放下我的孩子……”母亲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呢喃，突然踉跄着抓起菜刀，刀刃在日光下晃出细碎的弧光。

　　她后退时撞翻了玄关的鞋柜，塑料拖鞋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却浑然不觉，只是挥舞着菜刀尖叫着逼近，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围裙上，将蓝白格子洇成深浅不一的灰。

　　菜刀带着破空声掠过她的小臂，母亲却在触到那截皮肤时骤然松手——金属刀柄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刀刃上却连道血痕都没留下。

　　母亲望着对方手腕上那道泛着青白的压痕，瞳孔骤缩成针尖状，喉间迸出破碎的尖叫："你、你根本不是人......"

　　她垂眸凝视怀中女孩的轮廓，指尖轻轻拂过那缕被血迹粘在鬓角的发丝。

　　当母亲瘫坐在地抓扯自己的头发时，她终于松开僵硬的臂弯，让女孩的身体像片羽毛般滑落在碎花地毯上。

　　临走前那道目光扫过墙上的全家福，穿粉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搂着父母笑出梨涡，而此刻玻璃相框上蒙着的灰，正随着母亲的呜咽微微颤动。

　　玄关处传来皮鞋踩过拖鞋的声响，她推开单元门时，春末的晚风卷着槐花香扑进鼻腔。

　　身后的哭喊声渐弱，像浸在水中的火柴，明明灭灭间只剩门框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和满地碎成星芒的夕阳。

　　她机械地踏上斑马线，鞋子在柏油路面上发出空茫的声响。

　　霓虹灯管在暮色里次第亮起，车流裹挟着尾气从身边呼啸而过，这些陌生的人类造物像流动的金属怪兽，让她指尖泛起不属于人类的冰凉。

　　她从未涉足过这个世界，却在女孩那里见过太多——见过深夜巷尾攥紧钱包的颤抖，见过地铁车厢里被踩脏的白球鞋，见过学校围墙外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恶意，像腐坏的藤蔓般攀住无辜者的脚踝。

　　她跌跌撞撞地拖着脚步，鞋跟在地面磕出断续的声响，直到拐进那座废弃工厂。

　　生锈的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她踩过碎玻璃与枯叶混合的地面，扬起细尘扑上裙摆。

　　角落的水泥台积着薄灰，她挨着剥落的墙皮坐下，脊背抵着冰凉的金属支架。

　　风从破洞的屋顶灌进来，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却掀不动她凝固的侧脸——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对面生锈的传送带，像在虚空里漂浮时那样，连睫毛都不再颤动，唯有指尖仍无意识地蜷着，攥着半片从女孩发间掉下的碎花瓣。

　　黑暗如潮水漫过意识时，她又坠入熟悉的虚空。月下兽和罗生门都没有上线，于是她主动向那抹青灰色的影子靠近——若他们在场一定会阻止她的。

　　“她的心跳已经停了。”她对着人间失格扬起脸，瞳孔里翻涌着混沌的雾，“作为异能的我，不该再沾着她的温度苟活。”

　　喉间溢出的声音像揉皱的纸，每一个字都带着钝痛，“求你，让我碎成齑粉吧。”

　　黑暗中，人间失格的轮廓在黑色的迷雾里晃了晃。

　　那个带着戏谑腔调的存在沉默数秒，忽然低笑出声，黑色雾气翻涌着凝成实体，指尖勾着一缕虚空中的流光：“主动求死的异能，真是少见啊。”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甲陷进掌心却无半分痛觉。

　　人间失格的笑意像浸了苦艾酒的风，掠过她发梢时忽然敛了锋芒，雾面般的瞳孔里漫过细碎的柔光：“新名字很好听哦。”他歪头看她，尾音拖得轻慢，“慕，是仰慕的意思？”

　　“……是思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间漏出，像片飘在虚空中的枯叶。

　　人间失格耸了耸肩：“抱歉啊，死亡许可证被借走了——”他摊开手，“况且你现在可是有名字的‘人’了。”

　　虚空开始泛起水纹般的涟漪，远处的黑雾不断翻涌。

　　人间失格的声音被拉得细长，像根快要绷断的弦：“去看看她的愿望吧………”话音未落，她后颈忽然撞上工厂粗糙的水泥墙，睁眼时只有铁锈味的风卷着碎纸掠过脚面，指尖还残留着虚空中那点温暖。

　　可是，这没有任何意义啊……

　　只能徒留满地悲伤而已……

　　慕抱紧自己，呆呆地坐着。

　　"哐当——"生锈的铁门被撞开道缝隙，带起的铁锈扑簌簌落了满地。

　　一个顶着斜刘海的白发少年踉跄着被推进厂房，鞋子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脸上慌慌张张，身后还跟着声音——“靠你了，敦！”

　　工厂的门又被关上了，慕和那个中岛敦对视着，空气间透着浓浓的尴尬。

　　“那……那个……”中岛敦颤颤巍巍地举起手，而慕只是看着他。

　　慕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是月下兽的波动，比虚空中更微弱，却依然清晰如烙印。

　　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响，比平时低了些："你可以和我出去吗..."中岛敦重复着前辈们教的话术，尾音却因紧张而发颤。

　　"可以。"慕的回答让少年猛地抬头，紫金色的瞳孔里映着灯泡忽明忽暗的光。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最后只憋出句："这、这么快的吗？"

　　想和月下兽说说话，慕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