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风阳葵~”
那声音,如同晚风中最轻柔、最空灵的一缕旋律,又像是月光下流淌的一泓清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的笑意,恰好飘入了正像一只笨拙的、四肢不协调的壁虎般,努力趴在冰冷的窗户外沿,试图偷偷从窗户爬进宿舍楼的阳葵耳中。
这突如其来的、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呼唤,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瞬间刺破了夏夜的宁静,也狠狠地刺中了阳葵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她吓得浑身猛地一激灵,那对橙黄色的、毛茸茸的马耳“唰”地一下直立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僵硬。她急急忙忙地、本能地想要收回那条已经费力地跨在窗沿上的腿,却在这电光火石的慌乱之中,彻底失去了身体的平衡与最后的着力点。
伴随着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小小的惊呼,她像一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重重地、结结实实地摔回了被夜露浸润得微凉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噗通”声。
“啊,疼疼疼……” 阳葵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那不幸率先着陆、此刻正传来阵阵剧痛的屁股,一边可怜兮兮地揉着,一边在那片由周围夏夜里无数只蝉永无止境、令人心烦意乱地嘶鸣所构成的、厚重的噪音背景中,努力地、僵硬地回头,寻找那个清晰得近乎不真实的声音的来源。
借着宿舍楼墙角那盏昏暗而摇曳的、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壁灯,她定睛一看,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差点就此漏跳一拍——
静静地、优雅地站在不远处那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的阴影下的,竟然是栗东宿舍那位令人无比敬畏又无比敬爱的、神出鬼没的宿舍长——富士奇迹。
“啊,啊啊!!富士姐!”
她那对橙黄色的耳朵,如同遇到了天敌的兔子般,瞬间笔直地竖起,高高地、警惕地立在头顶。阳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蹬着腿,连滚带爬地、拼尽全力地缩到了墙角边那最黑暗的角落里。她脸上那惊骇欲绝的表情,活脱脱就像一个正在撬锁行窃时,被房主用手电筒光柱正正照在脸上的小偷,恨不得能立刻施展土遁之术,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真是的~”
富士奇迹迈着她那如同在舞台上滑步般优雅的步伐,缓缓走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如同在欣赏一出有趣戏剧般的无奈笑意。
“已经超过门禁时间足足一刻钟了喔,我亲爱的pony酱~”
她优雅地伸出她那只纤长的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一件珍贵的瓷器,却又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帮助阳葵从地上站起身来。
“摔得很疼吧?如果没有什么大碍的话,就把这次狼狈的摔跤,当作是对违规行为的一点小小教训喔。”
她细心地、如同大姐姐般,用手轻轻拍了拍阳葵身上沾染的尘土与草屑,又顺手拎起那几个因为刚才的摔落而散落在阳葵脚边、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大购物袋。她微微眯起那双总是蕴含着万千星辰的狭长眼眸,脸上挂着一贯的、令人完全捉摸不透的、魔术师般的温柔笑容。
“是,是!富士姐,非常抱歉!”
阳葵立刻深深地低下头,头顶那对刚刚还因为惊吓而精神抖擞的耳朵,此刻像是两片被暴雨彻底打湿的向日葵叶子,无精打采地、彻底地耷拉了下来,软趴趴地紧贴着脑袋。她的两只手,因为极度的紧张而互相紧紧地绞在一起,指节都有些发白,规规矩矩地、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放在身前。她如同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降临的囚徒,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但是啊,”
富士奇迹的话锋,如同最灵巧的指挥棒,轻轻一转。她微微睁开一只狭长的眼睛,那暗蓝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如同流星般亮眼的光芒。与此同时,她在寂静的夜空中,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那声音,就如同舞台上一位顶级的魔术师,在即将揭晓他那匪夷所思的惊天戏法前,所发出的、引人注目的信号。
“鉴于你先前非常出色地、不辞辛劳地帮宿舍采购了这么多生活用品,确实是辛苦了。所以……这次就先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哦。”
“真……真的呀!诶嘿嘿!太好了!谢谢富士姐!”
阳葵那紧绷到了极限的姿态,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如同被春风吹拂的、冻结的冰河,瞬间瓦解、消融。她的脸上,再次如同雨后初晴的向日葵般,绽放出那灿烂得、不含一丝阴霾的、能将黑夜照亮的标志性笑容。整个人,都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重新活了过来。
“先别急着谢我了。”
富士奇迹轻轻地摇了摇头,唇角的笑容未减,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悄然多了一份不容忽视的认真。
“我正好也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唔?” 阳葵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不解地歪了歪头。
“与你同房间的舒格尔象征……”
富士奇迹将她那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自己柔软的嘴边,若有所思地、有节奏地轻捻着嘴唇。她的眼神,也随之变得严肃而深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宿舍墙壁,看到了那个房间里的一切。
“今天,又是卡着门禁时间的最后一刻,才从外面的训练场回来。”
“而且……”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微微压低,仿佛怕惊扰了夜里的精灵,那其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难以掩饰的、沉重的担忧,“我注意到……她的脚踝……在往外渗血。那细密的、鲜红的血滴,顺着她的脚步,在宿舍那片擦得一尘不染的、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令人心惊肉跳的、细小的红点。我虽然知道她一直在坚持着严苛的自主训练,从未有半分松懈,但最近……她似乎又为自己额外增加了许多、许多……远远超出她身体负荷的训练项目。”
仿佛一道毫无预兆的、撕裂天际的惊雷,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中,轰然炸响。
阳葵脸上那灿烂得如同盛夏骄阳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化为无数飘散在空气中的、冰冷的尘埃。
她的瞳孔,在一刹那之间,急剧地收缩成了两个最危险的、细小的针尖。她那紧紧攥着购物袋提手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她的呼吸,猛地一下变得急促而紊乱,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
她向前,用力地踏出了一步,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她那苍白的、失去了血色的唇瓣,被自己的牙齿狠狠地咬住,甚至渗出了一丝殷红的、触目惊心的血痕。她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很快便泛起了如同碎钻般晶莹的、破碎的水光。
破碎的、带着明显哭腔的、不成语句的声线,从她那干涩的喉咙里,被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迸了出来:
“她……她现在……在哪儿?富士姐!快……快带我去!”
“别着急,pony酱,” 富士奇迹立刻伸出手,稳稳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她那仿佛永远不会失控的、沉稳的声音安抚道,“我已经简单帮她处理过伤口了。”
“嗯……可是!我想……我想立刻回去找她!”
阳葵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挤过富士奇迹的身体,像一头被激怒了的、不顾一切的小兽,想要冲进不远处的楼梯间。然而,她却又被富士眼疾手快地、牢牢地拉住了胳膊。那看似纤细的手臂,却带着如同钢铁般不容挣脱的巨大力量。
“听话,我还没说完喔。” 富士奇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的坚持。
“唔……对、对不起……” 阳葵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混沌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法化开的鼻音。
“我完全理解你的情绪,” 富士奇迹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那其中,充满了深刻的理解与温柔的体谅,“正因为如此,同时也考虑到你们是朝夕相处的、最亲密的室友,所以我才想拜托你……希望你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再多加注意一下她的情绪波动与那些不易察觉的、细微的行为变化。”
富士奇迹轻轻地盘起手臂,目光投向了远处,投向了舒格尔与阳葵房间所在的那个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若有所思的忧虑。
“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有通知鲁道夫象征。你也知道,她作为特雷森学园的学生会会长,平日里的工作,已经足够繁重和辛苦了。再说……以舒格尔的性格,如果鲁道夫亲自出面来关照她,恐怕……她反而会更加抗拒吧。”
“是的……” 阳葵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小舒她……她似乎,一直不太喜欢会长过度地介入她的个人生活,觉得那是一种……对她能力的不信任。”
“嗯,所以。” 富士奇迹松开手臂,转过身,将手轻轻地、带着信任与期许的重量,放在了阳葵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她语重心长地、如同在交付一个无比重要的秘密般,郑重地说道:“这件事,就拜托你了,阳葵。还有……切记,不要表现得太过着急和刻意。以舒格尔那敏感而又无比骄傲的性格来说,过于明显的关心,有时反而可能会让她觉得不自在,甚至会产生强烈的逆反心理。”
“好!富士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做到的!”
阳葵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将那即将决堤的泪水强行咽回肚子里。她抬起手,用力地、狠狠地抹去眼角的湿润。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两个坚硬的拳头,坚定地、如同宣誓般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她的眼神中,那份因恐惧和心痛而起的慌乱与破碎,已经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如同火焰般炙热的决心与沉甸甸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