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暮春的风卷着孙家村的尘土，将一具脖颈带血的尸体送入大理寺。死者孙牧原是潇府下人，仵作查验时指尖发颤："无打斗痕迹，颈间双孔，系烈性毒物所伤。"话音未落，张文杰已按捺不住——其兄李吉正因"构陷荣王"之罪待斩，他盯着仵作厉声追问："蛇是野生还是家养？"那逼人的眼神让仵作脱口而出："家养！"

江月影指尖轻叩案几，眸光扫过尸首："孙牧只为潇家办事，莫非是杀人灭口？"潇庆阳立刻辩驳："家父素恶蛇虫，府中从无豢养。"柳孤登压下争执追问蛇踪，得到的却只有"神出鬼没"的推诿。他不知，此刻潇庆阳正快马驰向齐王府，袖中那枚从小驯养的白蛇牙印，正渗出阴谋的血。

"表哥，荣王紧追不放，蛇已处理妥当。"潇庆阳在柳孤舟书房踱步，折扇轻敲掌心的柳孤舟冷笑："不过是条蛇，扔到蛇农那里，再透个消息，火自然烧不到咱们身上。"当夜，一袭黑影将白蛇弃于蛇农赵三的蛇舍外。次日清晨，赵三对着吐信的白蛇犯嘀咕时，王为让已带着官兵将他按倒："人赃并获，还敢狡辩？"

大理寺内，赵三被松绑后仍连喊冤枉："小人养蛇八年，从未见过此蛇！"王为让拍案欲施酷刑，却被柳孤登拦住："此人眼神澄澈，恐有隐情。"放归赵三后，柳孤登与江月影约定再探孙家村，却不想刚至大理寺，就见赵三已签字画押——他自首称蛇是自家所养，杀孙牧是因对方调戏妻子。王为让斜睨着柳孤登，语气带着邀功的得意："殿下公务繁忙，此案臣已禀明陛下。"

真相藏在赵三归家时的闷棍之后——柴房内，妻儿的哭喊声让他不得不屈从于潇庆阳的胁迫："想让他们活命，就去认罪。"而王为让急于攀附皇权，更不满柳孤登分权，便草草将人收押。当柳孤登在皇宫力陈案情蹊跷时，元帝却沉下脸："王爱卿三日结案，人证物证俱全，你却毫无进展，此事不必再议！"

走出皇宫的柳孤登望着暮色，喉头涌上苦涩。宫墙琉璃瓦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恰如元帝决绝的眼神。他想起赵三被押走时那声"草民冤枉"，想起王为让按捺不住的官靴叩地声，更想起潇庆阳袖中若隐若现的青梅竹马信物——那曾是他与江月影定情的玉佩，此刻却成了刺向自己的冰刃。

与此同时，江府西跨院的书房里，梨花木书案上摊着一卷《刑律疏议》，江月影指尖划过"故杀"条目时，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江彬端着鎏金点心盘站在门口，脸上堆着兄长特有的温和："妹妹又在苦读，这是醇香斋新出的莲蓉酥，尝尝？"

一块点心递到眼前，江月影合上书页，抬眸时眼底掠过一丝警惕。她接过点心掰下一角，舌尖尝到莲蓉的甜腻，却抵不过心头的沉郁。"哥哥今日这般殷勤，怕是不止送点心吧？"

江彬被说中心事，索性坦言："母亲见你连日未归，差我来问问。你武功再好，终究是女儿家，若去了什么凶险地方......"

"不过是去金安寺上香祈福罢了。"江月影打断兄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案边缘的雕花，"为父亲求仕途顺遂，为哥哥求姻缘美满。"这个谎言她说得平静，却没注意到自己垂落的睫羽轻轻颤动。

江彬将信将疑地离开后，江月影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随风摇曳的海棠。三日前柳孤登在大理寺外的叮嘱犹在耳畔："此事牵连甚广，莫要让家人卷入。"她抬手抚上腰间锦囊，里面不是寻常女儿家的香丸，而是半片从孙牧衣领上扯下的锦缎——那上面绣着的潇府云纹，正与潇庆阳常穿的衣摆暗纹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