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掠过朱雀大街，十二名玄甲侍卫将鎏金马车围得水泄不通。车帘猛地被掀开，潇庆阳束着玉带的手撑住车辕，月白锦袍上金线绣的麒麟随着动作张牙舞爪："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也不打听打听，我乃潇丞相嫡孙！"他腰间羊脂玉佩撞在车辕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一道玄色身影自飞檐飘落，绣着四爪蟒纹的锦袍在暮色中翻涌如浪。荣王柳孤登把玩着鎏金指套，眉间朱砂痣在烛火下似滴血："本王的胆子，可比熊心豹子胆更烫三分。"他扬手示意，寒光一闪，铁链已缠住潇庆阳的手腕。

"荣王殿下！下官何罪之有？"潇庆阳踉跄跪地，发髻散落遮住苍白的脸，"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大理寺的刑具，自会让真相水落石出。"柳孤登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落街边灯笼，火苗在青石板上跳跃，恍若地狱幽火。

消息如惊雷炸响丞相府。张氏跌坐在湘妃榻上，珍珠钗子斜斜插在鬓边，鲛绡帕子绞出细密褶皱："老爷，阳儿从小连鸡都不敢杀，怎会......"

"证据确凿！"潇文铮将卷宗摔在檀木桌上，震得案头铜兽香薰嗡嗡作响，"赵三临终前字字泣血，指认纵火凶手就是阳儿！你可知那火海中，还有个未满周岁的婴儿！"

张氏突然扑向廊柱，银镯在青砖上撞出刺耳声响："若我儿有个好歹，我这就去黄泉路上陪他！"丫鬟们慌忙扯住她的广袖，绸缎撕裂声混着哭喊，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白鸽。

潇文铮攥紧腰间玉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暮色四合时，他登上了入宫的马车。然而宫门深深，王贵妃的贴身宫女捧着鎏金手炉，笑意温婉："娘娘偶感风寒，实在不便见客。"隔着鲛绡纱帐，隐约传来琵琶弦音和环佩叮咚。

齐王府内，柳孤舟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龙泉剑，桃花眼漫不经心："舅舅放心，侄儿定会尽力周旋。"鎏金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将他眼底的冷意尽数遮掩。

消息传到桂花楼时，江彬正将琥珀酒杯重重砸在梨木桌上。酒液飞溅间，他腰间短刀的寒芒闪过："当真？那纨绔也有今日！"

灰衫男子凑近压低声音："千真万确！赵三一家四口，连襁褓里的娃娃都没逃出来......"话音未落，江彬已捏碎酒杯，瓷片扎进掌心："休要再提此事！"他想起妹妹江月影苍白的脸，想起前日她被禁足时，隔着竹影轩传来的压抑啜泣。

此刻的竹影轩，江月影捏着半块芋泥酥，指尖微微发颤。舒锦捧着青瓷茶盏，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和潇公子好歹是......"

"住口！"江彬踹开雕花木门，玄色箭袖扫落案上《女诫》，"江家女儿，岂会与杀人犯牵扯不清？"他瞥见妹妹眼底的惊惶，语气缓和几分："莫要管那腌臜事，好好待在府里。"说罢抓起盘中芋泥酥，衣角带翻的砚台在宣纸上洇开墨痕，宛如未干的血迹。

大理寺地牢里，火把明明灭灭。潇庆阳十指深深抠进铁栅栏，腕间血迹斑斑："表哥定会救我......他答应过的......"回应他的只有远处更鼓声，和赵广成翻动卷宗的沙沙声。

深夜，潇文铮提着湘江楼的食盒站在地牢前。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啃着鸡腿，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襁褓中的潇庆阳在暖阁啼哭，他亲手将虎头拨浪鼓塞进儿子掌心。

"父亲，表哥那边......"潇庆阳满嘴油花，眼中泛起泪花。

"快吃吧。"潇文铮别过脸去，苍老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祖父正在快马加鞭赶回来......"他望着儿子脖颈的淤青，想起齐王府门房的话："王爷今日一早便出城狩猎去了。"

更漏声里，江月影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前，她盯着案头与潇庆阳幼时的合笔画，终于咬牙起身。换上小厮装束，她踩着屋檐飞掠而过，轻功带起的衣袂，在夜色中宛如振翅欲飞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