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夏靠在车门上，看着我下车。夜风卷起她浅色的围巾，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地方我记得很清楚，去年冬天拍戏时她被道具划伤的。
"早点休息。"她说完就准备开车门。
我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你小时候……也经常去医院看我妈吗？"
她的手顿在车门把手上，抬头看我。路灯从她背后照过来，让她的脸藏在阴影里。
"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手机里的短信还留着，说当年父亲的事和顾言有关。而顾言的助理就是姜知夏。
"是顾哥让我去的。"她慢慢说，"他说林阿姨需要人照顾。"
我盯着她的眼睛。夜风吹得她睫毛颤动，像扑火的蛾子。
"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会相信吗？"她苦笑一下，"那时候你觉得我是陆子然那边的人。"
我想起她第一次来片场的样子。白衬衫配黑西装，头发扎得一丝不苟。那时她确实站在陆子然那边，但后来……
"现在我相信了。"
她忽然靠近一步。香水味混着夜露的气息飘过来，让我想起那个暴雨天。那天她举着伞陪我去找导演理论，雨水打湿了半边肩膀。
"林曜，"她声音很轻，"你爸的事不是顾哥做的。"
我喉咙发紧。手机里那条匿名短信还在震动，但我已经不想看了。
"那是谁？"
她摇头，"顾哥只说当年有人想捧红自己的儿子，用了很多手段。后来你爸退出了，那个人的儿子也没能红起来。"
我突然明白过来。资本圈子里，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所以陆子然……"
"他爸就是那个人。"她接话，"所以他恨你，也怕你。"
我们沉默地站着。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划破夜空。我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她握着我的手说："曜曜，要活得真实。"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说。
她忽然伸手，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腕。指尖凉凉的，像雪天里的冰棱。
"顾哥说今晚有场戏要加拍。"她转移话题，"陆子然那边又找了个老演员压你。"
我冷笑："他倒是执着。"
"明天见。"她钻进车里。
我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路口，转身回家。钥匙刚插进门锁，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顾言的信息："来我办公室一趟。"
深夜的经纪公司空荡荡的。电梯镜面映出我苍白的脸。叮咚一声，门开了。
顾言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前摆着一沓资料。他看起来比平时苍老很多。
"坐。"他推过来一杯水。
我没喝，直接问："你找我什么事？"
"关于你父亲的事。"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是我不够坚持。如果当年我能再强硬一点……"
"别说了。"我打断他，"都过去了。"
他苦笑着摇头："陆家一直在找机会报复。这次他们找了投资方施压，要把你踢出剧组。"
"我知道。"
"但他们不知道你有'镜映'能力。"他看着我，"明天那场戏，至关重要。"
我点头。明天那场戏是主角在雨中崩溃的重头戏。据说陆子然特意请来了金马奖最佳男配角助阵。
凌晨三点我才回家。刚躺下就听见手机响。是沈昭宁发来的消息："听说你要和周怀安对戏？"
周怀安？就是那个演了一辈子配角，却教出过三个影帝的老演员？
我回："是啊。"
"小心点。"她说，"他最讨厌投机取巧的小年轻。"
我笑了笑。投机取巧？这个词用在我身上真是讽刺。
第二天片场格外热闹。化妆间里，姜知夏正在给我补妆。
"顾哥刚接到消息，"她小声说，"陆家答应给剧组注资，条件是你必须退出男主角的位置。"
我盯着镜子："导演怎么说？"
"还没决定。"她停顿一下，"但周老师坚持要亲自测试你的演技。"
"那就让他测。"
她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往我脸上扑粉："记住，别被他激怒。他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打压新人。"
我感觉脸颊发凉。她手有点抖，粉扑蹭得我耳根发痒。
"你紧张？"
"有一点。"她承认，"周老师有个习惯，如果觉得对手戏演员不行，会当场摔剧本。"
我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别担心。"
她愣了一下，抽回手："快好了。"
拍摄现场搭了个雨棚。今天要拍的是主角发现母亲病危，在医院走廊崩溃的戏。原本这场戏安排在室内，但陆子然坚持要改成室外，说这样更有冲击力。
周怀安已经到场。他穿着件旧夹克，坐在椅子上抽烟。看到我过来，他连看都没看。
"开始吧。"导演喊。
我站在雨棚外，听着雨滴砸在棚顶的声音。心跳渐渐和雨点同步。
"林曜！"护士跑出来，"你母亲情况不好！"
我冲进雨棚。雨水立刻打湿全身。前方周怀安饰演的父亲拦住我。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吼道，"整天就知道拍戏拍戏！连你妈最后一面都不想好好见是不是？"
我浑身发抖。这不是台词，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天我也在拍戏，等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走了。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的……"
"你永远都是这样！"他抓住我的衣领，"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连亲妈都不管的戏子！"
我感觉呼吸困难。他的手掌粗糙有力，是真的在用力掐我。人群中有骚动，但导演没喊停。
"放手！"姜知夏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怀安松开手。我踉跄后退，撞到摄影机。雨水顺着下巴滴在镜头上，模糊了画面。
"抱歉。"周怀安摘下耳机，"这小子……有点意思。"
我喘着粗气，看见姜知夏冲过来。她伸手摸我的脖子，那里有几道红印。
"没事。"我说。
导演兴奋地站起来："刚才那段太棒了！我们重拍一遍，把这段保留下来！"
姜知夏拉着我去休息室。一路上她都没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腕。进了房间，她突然把我按在沙发上。
"你疯了吗？"她眼圈发红，"他差点掐死你！"
"我没事。"我握住她颤抖的手，"你知道吗？刚才那一刻，我真的以为回到那天了。"
她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温温的，和记忆里的一样。
"别这样了……"她伏在我肩上，"我会心疼。"
我僵在原地。她的发丝扫过我的下巴，带着茉莉花香。雨声在外面哗哗作响，像永远不会停。
"姜知夏……"
"别说话。"她抱得更紧，"就一会儿。"
敲门声响起。是沈昭宁。
"外面吵翻天了。"她倚着门框，"周老师说要继续和你对戏。"
姜知夏起身整理头发。我看着她背影，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失去了所有，但现在……
"走吧。"我对她们说。
雨还在下。这次我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两个为我担心的女孩。灯光师调整着角度，雨滴在光柱里闪闪发亮。
"准备好了吗？"导演问。
我点头。雨水流进眼睛，视线模糊。但这一次，我不会错过任何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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