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外五十里的无名山洞中，火光在石壁上投下两个晃动的影子。哪吒蹲在地上，用火尖枪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
"从东海到昆仑山，御风火轮大概要一天。"他戳了戳地图西侧的一座山峰图形，"关键是咋混进去，听说西王母那老太婆脾气古怪得很。"
敖丙盘腿坐在对面，指尖凝出一缕寒气在地图上添加细节："昆仑山有九重禁制，每突破一重，守卫的威力就增加十倍。"他画出九道同心圆，"最后一重由开明兽把守，据说从无凡人能过。"
哪吒撇撇嘴："那我们就不当凡人——你装成送贡品的小仙，我变成你的随从！"
"西王母能辨万物真形。"敖丙摇头，银发在火光中泛着微光，"不过...我幼时曾听师父提过，昆仑北麓有条冰魄矿脉，矿工挖出的暗道或许能通到第七重禁制。"
"这就对了！"哪吒兴奋地跳起来，"咱们从暗道溜进去，剩下两重硬闯！"
敖丙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哪吒额间。金莲裂纹比三日前又扩散了些，像蛛网般爬满半个额头。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哪吒故意拨了拨刘海遮住："看啥看，小爷脸上有花？"
"哪吒。"敖丙突然正色，"取雪灵芝我一个人去就行。你留在陈塘关等..."
"放屁！"哪吒一脚踢散地上的地图，"又想撇下我？门都没有！"
山洞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星迸裂的噼啪声。敖丙看着眼前炸毛的红发少年，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他伸手替哪吒拂去肩头的草屑："我是怕..."
"怕个球！"哪吒抓住他的手腕，"说好了一起扛，少自作主张！"
敖丙腕上的黑咒纹已经蔓延到肩膀，在哪吒掌下发烫。两人同时沉默了一瞬——他们都清楚，这趟昆仑之行凶险万分，可能一去不回。
"那约法三章。"敖丙最终妥协，"第一，遇到危险我先上；第二，情况不对立刻撤退；第三..."
"第三你个头！"哪吒抄起火尖枪往外走，"再啰嗦天都亮了！"
敖丙望着他的背影，冰蓝色眼眸中情绪翻涌。他轻声自语："第三...一定要活着回来。"
昆仑北麓的寒风如刀割面。哪吒踩着齐膝深的积雪，牙齿不住打颤："这鬼地方...比东海海底还冷！"
敖丙走在前方，龙族血统让他对严寒有天然抗性。他回头看见哪吒冻得发青的嘴唇，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裹住对方："再坚持会儿，矿洞就在前面。"
"谁、谁要你衣服！"哪吒嘴上逞强，却把袍子裹紧了些，"你们龙族...都不怕冷吗？"
敖丙微微一笑，掌心向上凝出一团蓝色光球："龙族控水，自然也耐寒。"他将光球轻轻推入哪吒胸口，"这样好些吗？"
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哪吒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冒热气的双手："哇！这招厉害！怎么早不用？"
"会消耗灵力。"敖丙转身继续带路，"省着点用，后面还有硬仗。"
哪吒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敖丙的银发比初见时暗淡了许多——噬心咒正在蚕食他的生命力。
矿洞口被厚厚的冰帘封住，敖丙用冰晶枪划开一道缝隙。两人弯腰钻入，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整个矿洞宛如水晶宫殿，四壁嵌满发光的蓝色冰魄，将黑暗照得如梦似幻。
"跟紧我。"敖丙压低声音，"冰魄矿常有雪妖巡逻。"
哪吒刚要答话，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两人立刻贴壁隐蔽，只见三个通体雪白的人形生物飘然而过，所过之处冰晶疯长。
待雪妖走远，哪吒才长舒一口气："这要是被发现了..."
"会被变成冰雕。"敖丙指向洞穴深处，"暗道应该在那头。"
他们在迷宫般的矿洞中穿行了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一条向上的狭窄缝隙。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壁布满锋利的冰晶。哪吒不小心蹭到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别动。"敖丙按住他的伤口，寒气拂过，血液立刻凝结，"这冰晶有毒，会加速血液流失。"
哪吒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小伤！赶紧的，我感觉快到..."
一阵地动山摇打断了他的话。冰晶簌簌落下，远处传来雪妖尖利的警报声。
"被发现了！"敖丙一把拉起哪吒，"跑！"
两人在剧烈摇晃的矿洞中狂奔，身后冰壁接连崩塌。哪吒的风火轮在冰面上打滑，索性收起来徒步冲刺。就在他们即将被雪崩吞没的刹那，敖丙猛地将哪吒推进前方光口，自己却被一块坠落的冰魄砸中后背。
"敖丙！"
哪吒回身拽住他的手腕，两人一起跌入光口，顺着陡峭的冰道急速滑落。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摔在一处平台上，四周寂静得出奇。
哪吒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你没事吧？"
敖丙试图起身，却突然咳出一口鲜血。哪吒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几块冰魄碎片，伤口周围已经泛出诡异的蓝色。
"别拔！"敖丙抓住他的手，"碎片入心脉...一动就会..."
哪吒的手悬在半空，剧烈颤抖。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明明近在咫尺的伙伴重伤，自己却连碰都不敢碰。
"听着，"敖丙气息微弱却坚定，"带着这个继续走..."他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珠，"我的本命珠能感应雪灵芝位置...离这不远了..."
"闭嘴！"哪吒眼眶发红，"要拿一起拿，要死一起死！"
敖丙虚弱地笑了："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不要...为我牺牲..."
哪吒正要反驳，头顶突然传来轰鸣声——雪妖们正在凿开通道。他看看重伤的敖丙，又看看手中的龙珠，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等着。"他猛地扯下一缕红发系在敖丙手腕上，"以此为信，我必归来！"
哪吒握着龙珠在昆仑山第七重禁制内潜行。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寒气却反常地减弱。龙珠在接近山顶时发出耀眼的蓝光，指引他来到一处云雾缭绕的玉台——瑶池。
池水如镜，倒映着满天星辰。池中央的小岛上，一株通体雪白的灵芝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雪灵芝！"哪吒大喜，刚要上前，池面突然掀起巨浪。九只青鸾从天而降，为首的女子凤冠霞帔，不怒自威。
"大胆凡人，擅闯瑶池该当何罪？"
哪吒知道这必是西王母，硬着头皮行礼："小子哪吒，求借雪灵芝救人！"
西王母凤目微眯："哦？救何人？"
"东海龙宫三太子敖丙！他被申公豹下了噬心咒，只有雪灵芝能解！"
"龙族？"西王母冷笑，"天庭罪裔，也配用我瑶池圣药？"
哪吒额头青筋暴起："敖丙不是罪裔！他是...是我兄弟！"
"兄弟？"西王母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灵珠与魔丸称兄道弟？元始天尊知道吗？"
哪吒再也忍不住，火尖枪直指西王母："少废话！今天这雪灵芝我拿定了！"
西王母不慌不忙地挥袖，九只青鸾同时长鸣。音波如实质般撞在哪吒身上，将他狠狠击退数丈。
"无知小儿，就凭你也想强夺？"
哪吒擦去嘴角血迹，突然笑了："谁说我要强夺？"他收起火尖枪，恭恭敬敬跪下，"请西王母赐药！"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西王母一怔："你以为跪地求饶就有用？"
"不是求饶，是讲理。"哪吒抬头，眼中毫无惧色，"您掌管瑶池，养育仙药，为的不就是济世救人吗？敖丙虽是龙族，但从未作恶。他救我性命，教我法术，甚至不惜违抗父命与我相交——这样的人，不该救吗？"
西王母神色微动："巧舌如簧。但规矩就是规矩..."
"规矩？"哪吒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狰狞的魔纹，"那这玩意说我要三年后死，我现在就该躺平等死吗？"
西王母看到魔纹，瞳孔骤缩："天劫咒？！"
"没错！"哪吒拍着胸口，"我命由我不由天！敖丙也这么想！我们偏要打破这些狗屁规矩！"
瑶池畔突然陷入沉寂。西王母凝视着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良久，她轻叹一声："罢了...若你能通过瑶池三问，雪灵芝便赠与你。"
哪吒眼前一亮："请问！"
"第一问：何为善？"
哪吒不假思索："问心无愧即为善！"
"第二问：何为恶？"
"恃强凌弱即为恶！"
西王母微微颔首："第三问：若救一人需杀一人，当如何？"
哪吒愣住了。他想起元始天尊给出的"选择"，想起太乙真人的教诲，最后想起敖丙在冰洞里的嘱托。
"我...不选。"他抬起头，"我会找到第三条路！"
西王母眼中精光暴涨："若找不到呢？"
"那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哪吒拳头紧握，"这世上没有非此即彼的事！就像我和敖丙，灵珠魔丸本该相克，但我们偏要相融！"
瑶池水无风自动，泛起奇异的光晕。西王母突然大笑："好个'偏要相融'！"她衣袖一挥，雪灵芝凌空飞至哪吒面前，"拿去吧，小子。记住你今天的话。"
哪吒大喜过望，刚要道谢，远处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咆哮——是开明兽的吼声！
"不好！"西王母脸色骤变，"元始天尊派人来了！"
哪吒将雪灵芝贴身收好，踩着风火轮冲向山下。刚飞出不远，就看到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敖丙被五条金光锁链吊在半空，一名金甲神将手持雷戟对准他的心脏！
"敖丙！"
听到呼喊，奄奄一息的敖丙勉强抬头："哪吒...快走..."
"走？晚了！"神将冷笑，"奉元始天尊法旨，诛杀叛逆龙族！"
雷戟劈下，千钧一发之际，哪吒用混天绫缠住敖丙猛地一拉，自己却被雷光余波击中后背，顿时皮开肉绽。
"哪吒！"敖丙目眦欲裂。
哪吒吐出一口血沫，将雪灵芝塞进敖丙嘴里："吃下去！"
雪灵芝入口即化，敖丙腕上的黑咒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与此同时，哪吒额间的金莲裂纹却突然扩散至整个额头，鲜血顺着脸颊滑落。
"你的天劫咒！"敖丙惊恐地发现。
哪吒抹了把脸，挡在敖丙身前："没事，还死不了！"他抬头怒视神将，"回去告诉元始天尊，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兄弟！"
神将不为所动："冥顽不灵！"雷戟再次举起，这次直指哪吒。
就在生死一线之际，恢复灵力的敖丙突然跃起，冰晶枪与雷戟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控火一个驭冰，竟与神将战得难分高下。
"哪吒！接住！"敖丙突然将本命龙珠抛给他。
哪吒会意，将全身灵力注入龙珠。龙珠顿时光芒大盛，化作一条蓝色巨龙虚影，与哪吒的火龙元神合二为一！这是灵珠与魔丸力量的首次完美融合，产生的能量波动让整个昆仑山为之震颤。
神将终于露出惧色："这不可能...灵珠魔丸怎能..."
"去你的天命！"哪吒与敖丙异口同声，双龙交汇处迸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将神将轰飞至天际。
战斗结束，两人精疲力竭地跌坐在雪地上。哪吒看着敖丙恢复光泽的银发，咧嘴笑了："怎么样，小爷说到做到吧？"
敖丙却没有笑。他颤抖着触碰哪吒额间完全碎裂的金莲印记："天劫咒...提前了..."
哪吒这才感到体内灵力开始暴走，皮肤下魔纹如活物般蠕动。他强撑着站起身："走...先离开昆仑..."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金色雷霆直劈而下！敖丙本能地扑倒哪吒，自己却被雷光擦中，半边身子顿时焦黑。
"敖丙！"哪吒抱住他下滑的身体，声音撕裂。
云层中传来元始天尊威严的声音："逆天而行，罪无可赦！"
哪吒抬头望天，眼中燃起滔天怒火："老东西！有本事劈死我！别动我兄弟！"
仿佛回应他的挑衅，第二道、第三道雷霆接连劈下。哪吒将敖丙护在身下，混天绫舞成一道火网，却仍被劈得血肉模糊。
就在第四道雷霆即将落下时，一道青光突然挡在他们面前——是西王母！
"天尊息怒！"她高声道，"此二子已通过瑶池考验，请网开一面！"
雷霆暂歇，云中传来冷哼："西王母，你要包庇逆天之人？"
"非是包庇。"西王母不卑不亢，"灵珠魔丸本为一体，相互吸引实乃天性。天尊强分善恶，是否也有违天道？"
沉默良久，云层渐散，只余一句："七日之后，天劫降临。好自为之。"
哪吒抱着昏迷的敖丙，望着满目疮痍的昆仑山，突然仰天大笑："七天就七天！够小爷喝顿送行酒了！"
他的笑声在雪峰间回荡，倔强得让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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