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站在排练室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贝斯琴盒,哒哒哒的声响像是他心底翻腾的犹豫。三天前在音乐教室那次偶遇后,他一直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叫江输的吉他手了。
"终于来了!"门突然被哗啦一声拉开,江输那张带着张扬笑容的脸毫无预兆地闯入视线,"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
陈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我只是...路过而已。"这话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牵强。自从前天江输硬塞给他那张写着排练室地址的纸条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心就一直在啃噬着他。
"路过还带着贝斯?"江输挑了挑眉,红色耳钉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别装了,你就是想听听我的新编曲吧。"
陈宇没接话。音乐教室那次即兴合奏时,江输的指法确实让他产生了些许专业上的好奇——尽管对方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性格让他浑身不自在。
排练室比陈宇想象中要宽敞,墙上贴满了他不认识的地下乐队海报。角落里,一套鼓组安静地待着,仿佛在等待主人归来。
"所以,"陈宇放下琴盒,试图转移话题,"你说的那个鼓手..."
"宋白,他马上就到。"江输已经插好了吉他线,随手拨出一段华丽的旋律,"柏林回来的天才,我高中同学。趁他还没来,咱们先试试这个。"
陈宇盯着江输递来的谱子,密密麻麻的十六分音符像蚂蚁一样爬满了纸张。"太复杂了,"他说得很直接,"全是炫技,没感情。"
"感情?"江输嗤笑一声,"没有技巧支撑的感情只是噪音罢了。"说着加快速度,手指在琴颈上飞快游走,音符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陈宇的手指悬在贝斯弦上,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毕业后不再碰乐队了——那些无休止的技术攀比,把音乐变成体育竞赛的所谓"音乐人"。他默默放下拨片,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怎么了?"江输停下演奏。
"这不是我想要的音乐。"陈宇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音乐应该...表达些什么,而不是炫耀你能弹多快。"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就在江输要开口反驳时,排练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好戏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陈宇转头看去,一个高挑的男人倚在门框上。他比他们年长几岁,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右手虎口处有道细长的疤痕。
"宋白!"江输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正好,来评评理。这位陈宇同学认为技术不重要。"
宋白放下鼓包,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让我猜猜,江输又用速弹轰炸新朋友了?"
"我只是在展示什么是真正的音乐!"江输抗议道。
宋白没有接话,径直走向陈宇伸出手:"久仰,江输说你是他见过最有意思的贝斯手。"
陈宇困惑地握手:"他只认识我三天。"
"但你们在音乐教室那次即兴合奏,他录下来了。"宋白从手机里调出一段音频——正是那天无意中配合的那段布鲁斯旋律。
陈宇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没想到那次偶然的相遇会被录下来,更没想到自己随手弹的贝斯线会被这样重视。
"听着,"宋白按下播放键,"这段对话感...难得。"
录音里,江输华丽的吉他环绕着陈宇沉稳的贝斯线,像是一场未经排练却意外和谐的对话。
"所以,"宋白架好踩镲,"与其争论对错,不如试试真正合作一次?"他拿起鼓棒,"来首简单的,《Stand by Me》怎么样?"
江输刚要反对,宋白已经开始打节奏——不是原版的轻快鼓点,而是带着爵士味的慵懒摇摆。陈宇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自动找到了位置,弹出了比原版更低沉缓慢的贝斯线。
更让人意外的是,江输的吉他竟然也跟着慢了下来,不再炫技,而是尝试一些细腻的推弦和揉音。
三分钟后,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排练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嗡声。
"见鬼,"江输最先打破沉默,"这感觉...不一样。"
宋白微笑着:"因为这次你们在听彼此,而不是只顾着自己发声。"
陈宇低头看着自己的贝斯。他从未想过会和江输这样性格迥异的人产生这样的化学反应。那种久违的、纯粹因音乐而生的兴奋感正沿着脊椎慢慢爬上来。
"再来一首?"他听见自己说。
江输眼睛一亮:"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他收起吉他,"我知道个地方,通宵营业,有钢琴,还有全城最好的咖啡。"
"夜光咖啡馆?"宋白会意地点点头,转向陈宇,"那儿的老板是江输的叔叔,地下室有个小型录音室。"
陈宇犹豫了。事情发展得太快,他还没准备好加入什么乐队。但当他看向宋白眼中平静的期待,还有江输难得收敛的张扬时,某种直觉告诉他——这次或许真的不一样。
"就...喝杯咖啡。"陈宇最终说道,刻意避开了"乐队"这个词。
江输咧嘴笑了:"咖啡,当然。顺便聊聊你手机里那些未完成的原创曲子。"
陈宇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音乐人的直觉。"江输眨眨眼,随后补充,"好吧,你手机放在琴盒里时屏幕亮过,我看到了一个写着'原创DEMO'的文件夹。"
陈宇本来想发火,但一种莫名的释然感涌了上来。也许,只是也许,这些压在心底多年的旋律终于能找到听众了。
"走吧,"宋白背上鼓包,仿佛一切已成定局,"我请第一轮咖啡。"
当三人走出排练室时,陈宇意识到,不管他多么抗拒"乐队"这个概念,某种新的音乐旅程已经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