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琴弦酒吧的霓虹招牌接触不良地闪烁着,将陈宇的影子切成碎片。他推开沉重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酒精与松香的气味。苏眠辛坐在最里侧的卡座,黑色衬衫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你们迟到了十一分钟。"她推过来三杯琥珀色的液体,"单一麦芽,没加冰。"
宋白的手指在杯沿划了一圈:"直接说重点。关于Karl和赤子乐队——"
"在这之前。"苏眠辛突然转向门口,"你们需要一位键盘手。"
一个扎着脏辫的女孩站在门廊光晕里,背着看起来比她本人体积还大的合成器包。她左耳挂着军用通讯耳机,右耳却别着一枚精致的钢琴形状耳钉。
"许昭。"女孩径直走到江输身边坐下,夺过他手里的拨片对着灯光检查,"0.73mm?太薄了。"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枚暗红色的,"用这个,犀牛角材质。"
陈宇皱眉看向苏眠辛:"我们没说要加人。"
"但你们需要。"许昭突然从包里掏出一台老式磁带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喇叭里传出地铁进站的轰鸣、安全门开合的电子音、人群模糊的交谈声,最后汇集成一段诡异的旋律。"这是上周五晚高峰的建国门站,"她调整录音机转速,"降B小调,正好是你们新歌的调性。"
江输突然坐直身体:"你能把环境噪音转换成音乐密钥?"
"不是转换,是倾听。"许昭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复杂的节奏,陈宇认出这正是他们在蓝岸即兴段落里缺失的过渡节拍。
宋白眯起眼睛:"你跟踪我们?"
"我收集整座城市的声音。"许昭按下录音机另一个键,播放出陈宇前天在便利店买烟时的哼唱,"你的喉音共鸣位置偏左,这是长期在地铁通道唱歌导致的。"
苏眠辛的镜片反着冷光:"许昭的父亲是许明德,Karl Richter亚洲区合伙人。"
玻璃杯在陈宇手中发出危险的吱嘎声。他想起Karl的助理端着的那个印有Europa Logo的咖啡杯。
"曾经是。"许昭扯下脏辫上的皮筋,黑发如瀑布散开,"现在我是他的商业污点。"她调转手机屏幕——上面是某财经新闻《许氏集团独女放弃继承权,疑与家族决裂》。
宋白右手疤痕压在新闻配图上:"证明你不是Karl的间谍。"
许昭沉默地卷起左袖。苍白的手臂上布满触目惊心的烫痕,排列成音符形状。"去年圣诞派对,Karl说要在'艺术品'上签个名。"她抬头直视宋白,"现在,我能看看你的军鼓吗?"
陈宇注意到她说的是"看"而不是"听"。
酒吧深处的钢琴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一个醉汉正用啤酒瓶砸着琴键,破碎的《致爱丽丝》在空气中扭曲。
许昭像子弹般冲过去。当陈宇赶到时,她已经坐在琴凳上,左手压着醉汉的酒杯,右手弹奏着完全变调的肖邦《革命练习曲》。错音、不和谐和弦、故意停顿的休止符——这根本不是演奏,而是一场音乐暴动。
"这才是我。"她在轰鸣的尾音中说,钢琴内部某根弦终于断裂,发出垂死般的震颤。
醉汉骂骂咧咧地走了。许昭从琴凳下摸出半包皱巴巴的万宝路,烟盒上写满潦草的乐谱。"你们的新歌缺三个层次。"她对着昏暗的灯光吐出一口烟,"地铁广播的机械感、自动售货机的电子脉冲、"——烟圈飘向宋白——"还有疤痕结痂时的痒。"
江输突然开始调试吉他效果器,一段带着金属摩擦声的riff流淌而出。许昭立刻用钢琴最低音区跟上,两种音色如同齿轮般咬合。陈宇感到后颈汗毛竖起——这正是他脑海中徘徊已久却无法捕捉的声音。
"明天上午十点,废弃的纺织厂录音棚。"许昭将一张磁卡拍在陈宇掌心,"我爸不知道我还没注销他的VIP权限。"
苏眠辛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微笑:"Karl下周要带《音乐帝国》的人来听你们小样。"
"那就给他们点真正的帝国噪音。"许昭的指甲刮过钢琴裂开的漆面,那声音让陈宇想起自己第一次砸烂廉价贝斯时的快感。
宋白把玩着那张磁卡:"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帮我们?"
许昭望向窗外,凌晨的环卫车正碾过满地的霓虹倒影。"我父亲用三百万买通维也纳教授,说我'缺乏音乐灵性'。"她扯下右耳的钢琴耳钉扔进威士忌杯,"而我想看Karl Richter被你们的声音撕碎时的表情。"
陈宇摸向口袋里的U盘。他突然意识到,这场战争从来就不只是关于一首歌。在许昭扭曲的肖邦里,在宋白疤痕下的旧事里,在城市夜晚所有无人倾听的噪音里,早已写满了战书。
"十点见。"他喝尽杯中酒,苦艾与烟灰的味道灼烧着喉咙。这味道像极了他们即将创造的音乐——危险,却令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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