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爱乐大厅的后台弥漫着松香和汗水的气味。陈宇用衬衣下摆擦拭着贝斯琴颈,透过门缝观察着观众席。前排正中央,Maria Hauser挺直的背影像一根银针,她的金丝眼镜反射着舞台灯光。
"她带了评审团。"许昭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脏辫末端的金属环,"左边是环球音乐的A&R总监,右边是BBC古典音乐频道主编。"
江输的改装吉他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正在调试一个自制的共鸣箱:"管他们是谁,按我们的方式来。"
宋白沉默地检查着鼓槌,右手疤痕在后台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青白。许沉站在阴影里,喉结上的疤痕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他正在做声带热身——那些破碎的音节听起来像受伤的鸟鸣。
"五分钟后上场。"林夏推门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闷响,"记住,这不是比赛,是..."
"战争。"陈宇接话,手指划过琴弦却没有出声。
Maria忽然转头看向后台,目光精准地锁定门缝后的陈宇。她举起水晶杯,做了个致敬的动作,红酒在杯中晃动如血。
舞台灯光暗了下来。
没有主持人,没有介绍,Pursuit直接走上台。陈宇的帆布鞋踩到一根遗落的琴弦,发出细微的铮鸣。许昭的合成器放在一台老式钢琴旁——这是她特别要求的。
当聚光灯亮起时,观众席传来几声克制的咳嗽。他们看起来格格不入:陈宇的牛仔裤膝盖处磨得发白,江输的T恤上印着模糊的乐队logo,许昭的脏辫里编入了几根钢琴弦,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许沉走到麦克风前,却没有碰它。他直接开口,声音粗糙得像砂纸:
"这不是他们想听的。"
宋白的鼓槌悬在空中。
"这甚至不是我们想演奏的。"
江输的吉他发出不安的嗡鸣。
"但这是真实的。"
第一声鼓点落下时,Maria的酒杯停在唇边。这不是节目单上的任何一首曲子,甚至不是他们排练过的。纯粹即兴,纯粹当下,纯粹真实。
陈宇的贝斯线像一条暗河,在江输尖锐的吉他riff下涌动。许昭的左手弹钢琴,右手操控合成器,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却奇妙地融合。许沉的声音时而嘶吼时而低吟,没有歌词,只有纯粹的情绪。而宋白的鼓...
宋白的鼓点让Maria放下了酒杯。那种精准又狂暴的节奏,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赤子乐队那个死于车祸的鼓手。
音乐进行到七分钟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前排那些西装革履的评委开始松动领带;BBC的主编用手指在膝盖上打拍子;环球音乐的A&R总监甚至闭上了眼睛,嘴角浮现出真实的微笑。
Maria的金丝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气。当许昭弹奏一段肖邦风格的变奏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跟着移动——在成为商业帝国的掌舵人之前,她曾是华沙音乐学院最出色的钢琴学生之一。
演出结束得突然而安静。最后一个音符是许沉摘下助听器后发出的呼吸声,通过地面麦克风放大,像一阵远方的风。
沉默持续了整整十秒。
然后掌声从后排开始,缓慢向前蔓延。不是礼节性的鼓掌,而是发自内心的、几乎带着怒意的喝彩。Maria是唯一没有动的人,她的眼镜片反射着舞台灯光,看不清眼神。
后台,林夏被记者团团围住。江输抱着吉他坐在消防通道抽烟,许昭在钢琴上继续弹奏着零散的旋律。陈宇发现宋白不见了。
他在乐器储藏室找到了鼓手。宋白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赤子乐队在某个露天舞台上的合影。
"那是Maria。"宋白指着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当时是Karl的助理,总戴着可笑的兔子耳塞保护听力。"
陈宇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认识你们..."
"她爱过我们的主唱。"宋白用鼓槌轻敲照片,"在他死后,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回程的车上,林夏读着手机里的新闻:"...Pursuit彻底颠覆了评委会的预期...Maria Hauser宣布暂停MH计划..."
许沉靠着车窗,喉结上的疤痕在路灯下忽明忽暗:"不是我们改变了她。"
"是音乐。"许昭接话,手指绕着脏辫末端的钢琴弦。
江输突然从后备箱拖出一个破旧的音箱:"嘿,要不要来点真正的车载音乐?"
当改装音响放出他们刚才的演出录音时,所有人都笑了——那些瑕疵,那些即兴,那些不完美的真实瞬间,比任何精修过的专辑都更动人。
陈宇看着窗外飞逝的柏林墙遗迹,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没有科技,没有阴谋,只有音乐最原始的力量——让人与人,心与心,同频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