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永夜棱镜》

林砚被冷水浇醒时，铁锈味在舌尖炸开。脚踝的铁链硌进水泥地，天花板悬着的老式台灯在视网膜投下幽蓝光斑，照亮三米外那具雕花铁床——谢随正倚着床头磨手术刀，银刃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

"醒了？"他指尖摩挲着刀刃走向角落的铁桌，玻璃罐里泡着的蝴蝶标本在液体里轻轻晃动，"昨天你撞墙时咬到舌头了，现在还疼吗？"语调像在问今天的天气，手术刀却精准地划过林砚手腕静脉上方半厘米，血珠渗出来滴在他颈间银链上，那是七年前他从福利院带走林砚时挂在襁褓里的平安锁。

记忆在刺痛中碎片般浮现。三个月前在大学实验室，谢随穿着白大褂推门进来，袖口沾着标本防腐剂的气味，和七年前暴雨夜带走他时一模一样。那时林砚刚满十岁，蜷缩在福利院角落数墙缝里的蚂蚁，男人蹲下来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指腹划过他左眼下方的泪痣："小砚，跟哥哥回家。"

铁床吱呀作响，谢随的膝盖压上他颤抖的大腿。手术刀刀柄敲开他紧咬的牙关，金属凉意抵着舌根："教过你多少次？看见我要笑。"刀尖划破下唇的瞬间，他突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谢随手腕的旧疤上——那是三年前林砚第一次试图逃跑，在巷口被货车刮伤，谢随用手掌替他挡住飞溅的玻璃碴留下的。

"真乖。"谢随舔掉他唇角的血，指尖顺着脊柱沟往下按，直到触到尾椎骨处的蝴蝶纹身，"还记得你十六岁生日吗？你说想当昆虫学家，我连夜替你收集了三十七只凤蝶，"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拇指碾过纹身边缘的结痂，"可你却把标本盒扔进了焚化炉，说它们不该被拔掉翅膀。"

林砚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想起那个暴雨夜。谢随把他锁在阁楼，玻璃罐里的蝴蝶正褪下最后一层蛹壳，翅脉里的血还没干透，就被钉在了标本板上。"它们需要自由。"他当时哭着砸开玻璃罐，锋利的碎片划破掌心，谢随却抓住他流血的手按在蝴蝶翅膀上："小砚的血，会让它们永远漂亮。"

现在谢随的手指正沿着他锁骨凹陷处画圈，那里纹着极小的数字"0719"——福利院记录的收养日期。手术刀突然抵住他喉结，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绷紧："昨天送饭的张姨说你冲她笑了，"谢随的瞳孔在灯光下缩成细线，"我是不是说过，你的笑只能给我？"

铁链在挣扎中发出刺耳摩擦声，林砚的后背撞上潮湿的墙。谢随突然放下手术刀，从白大褂口袋摸出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淡金色粉末："这是新配的抑制剂，"他拧开瓶盖，粉末洒在林砚手腕的伤口上，灼烧感让他闷哼出声，"能让你暂时忘记怎么跑，怎么咬，怎么用那双眼睛看别人。"

记忆突然闪回至十七岁那年。谢随带他去郊区别墅，说要庆祝他考上重点高中。地下室的标本室里，整面墙都是展翅的蝴蝶，每只翅膀上都用金粉描着他的名字。"小砚看，"谢随搂住他腰，指尖划过某只蓝闪蝶的翅膀，"它们的鳞片能折射七种光，就像你在我心里的样子。"

此刻抑制剂的药效开始发作，林砚感觉四肢像浸在冰水里，谢随的手掌却异常灼热。男人低头吻他泪痣时，他听见对方胸腔里跳动的，是和七年前雨夜相同的、急促而紊乱的节奏。"知道为什么把你关在地下室吗？"谢随的鼻尖蹭过他颤抖的耳垂，"因为这里的墙隔音效果最好，不管你哭得多大声，都只有我能听见。"

铁桌上的老式座钟敲了十二下。谢随突然起身走向墙角的保险柜，机械锁转动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林砚看见他抱出个丝绒盒，里面躺着半枚蝴蝶形状的银戒，戒圈内侧刻着极小的"Y.S"——是谢随英文名的缩写，也是七年前他塞进林砚襁褓的平安锁上的印记。

"该戴戒指了，小砚。"谢随跪回他面前，捏住他无名指的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上次你咬断我三根指骨，这次再乱动，就把你漂亮的门牙拔掉，好不好？"银戒推入指节的瞬间，林砚终于发出压抑的呜咽，眼泪砸在谢随手背上，却换来对方更深的吻，带着血与药的苦甜。

保险柜还开着，林砚瞥见底层压着叠照片。十七岁的自己在实验室睡觉，睫毛上沾着显微镜的反光；十八岁在操场跑步，校服领口露出蝴蝶纹身；还有上个月在图书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侧脸织出格子——原来他人生的每个瞬间，都被谢随用镜头折成了标本，封存在这永夜般的地下室里。

"别怕，"谢随舔掉他脸上的泪，指尖抚过他无名指的银戒，"等攒够三十七只蝴蝶标本，我们就去雾岛。那里的灯塔二十四小时亮着，就像你看我时眼里的光。"他突然咬住他耳垂，力道重得几乎要见血，"但如果再让我看见你对别人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泡在装蝴蝶的玻璃罐里，好不好？"

药效让林砚的视线开始模糊，谢随的脸在光影中分裂成无数个重叠的影子。他想起七岁那年在福利院，墙角的蚂蚁被暴雨冲进下水道，是谢随蹲下来用树叶替它们搭了座桥。原来从那时起，这双手就既能温柔地托起生命，也能残忍地折断翅膀，而他永远是那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翅膀上的金粉是谢随烙下的、永不褪色的印记。

老式台灯突然发出电流杂音，在明暗交替的瞬间，林砚看见谢随腕间的旧疤在阴影里扭曲成蝴蝶形状。当黑暗彻底笼罩地下室时，男人的呼吸近在耳畔，带着病态的灼热："睡吧，小砚。等你醒来，我们就开始新的课程——如何用眼神说'我只属于你'。"

铁链在寂静中轻轻晃动，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林砚蜷缩在潮湿的地面，无名指的银戒硌着掌纹，而远处传来保险柜关闭的声响，像极了蝴蝶标本盒扣上锁扣的声音。在意识彻底沉沦前，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已不是被收养的孩子，而是谢随用爱与痛制成的、永远无法展翅的蝴蝶标本，永远囚禁在这永夜棱镜般的地下室里，折射着属于施暴者的、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