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被他攥在掌心，用来对抗意识沉沦的、锋利的手术刀片，
其尖锐的痛感，仿佛被一个更庞大的、更原始的，名为“希望”的指令所覆盖，痛觉神经被强行麻痹。
他那颗属于战地军医的极其冷静的大脑，在被极度疲惫与药物副作用反复冲刷得几近空白的废墟之上，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数据文件，被这道强光，瞬间激活。
对啊，他们还有初级体能恢复剂。
他们在进入这局游戏前，用上一次胜利换来的，为数不多的战术道具之一。
冰冷的药效说明，如同蚀刻在脑海中的文字，重新浮现：
可瞬间恢复目标百分之二十生命体征，对濒死单位效果未知，存在巨大风险。
巨大风险。
贺峻霖在心底，用一种近乎自嘲的冰冷，咀嚼着这四个字。
风险？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穿过昏暗，精准落在不远处那具安静躺在白骨之上的，属于张真源的躯体。
他所面对的，早已不是风险。
而是结局。
一个冰冷的，不容置辩的，由死亡本身亲自书写的，结局。
那么，在结局之上，任何反抗，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最荒谬的挣扎，都将不再是风险。
而是一种……对神明的亵渎。
是对系统，对这场游戏所设定的，铁一般的死亡规则的，公然挑衅。
他用一种近乎梦游的姿态，伸出那只尚算完好的左手，探入怀中那个早已被血污与冰霜浸透得僵硬如铁的医疗包。
指尖，在几乎麻木的状态下，掠过止血绷带，跳过能量凝胶，最后，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细长的，玻璃管状物。
他抽了出来。
那支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药剂，在这片幽暗的地狱里，像一滴被凝固的，神祇的眼泪。
它微弱的光，映亮了他指尖凝固的血痂，也映亮了他瞳孔深处某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严浩翔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他像一头被无形声音扼住了咽喉的巨兽，全身贲张的肌肉瞬间僵直，
那双早已被悲恸烧成两个漆黑窟窿的眼瞳，死死锁住贺峻霖手中那支小小的，却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重量的药剂。
那不是希望，那是穿肠的毒药，是能让仅存的理智彻底崩盘的幻觉。
他喉结滚动，一个“不”字几乎要冲破牙关，却被贺峻霖接下来的动作，死死钉在了原地。
贺峻霖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去看任何人。
他只是跪爬着，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挪到了张真源的身边。
每一下膝行的移动，都伴随着碎骨与冻土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撩开了对方早已被低温冻得僵硬的作战服衣领，露出了那片青灰色的，毫无生机的颈部皮肤。那上面，甚至凝结着一层细密的、白色的霜花。
然后，他将那枚冰冷的针头，没有丝毫犹豫地，以一种属于外科医生的，绝对的精准与稳定，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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