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双掀开的眼睑下,是一片混沌。
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像两面被千年冰霜封印的古镜,既映不出洞穴顶端摇曳的微光,也映不出眼前两张因狂喜与惊骇而扭曲变形的脸孔。
瞳孔是涣散的,空洞的,宛如灵魂尚未寻获归途,仅仅是勉强将这具躯壳的门扉,从死亡国度推开了一条狭窄缝隙。
但它,终究是睁开了。
以一种最寂静,却也最暴烈的姿态,向这个预设了必死结局的游戏,宣告了它的规则,在此刻,无效。
贺峻霖“……再来一支。”
贺峻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是两块被碾碎的浮冰在互相刮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与冰渣的质感。
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请求,更不带商量的余地,那是一种燃尽了所有情绪后,只剩下核心目标的,钢铁般的绝对命令。
他甚至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那只尚且完好的左手已如电光,猛然探入敞开的医疗包。
指尖粗暴地掠过冰冷的金属器械与无菌纱布,最终,用一种近乎攫取的姿态,死死钳住了那最后一支,被赋予了“奇迹”之名的恢复药剂。
针头弹出的清脆声响,在这死寂地窟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脆弱的颈动脉,而是以一种回归了外科医生本能的冷静与效率,将那枚闪烁着寒光的钢针,狠狠扎入了张真源依旧僵直如铁的上臂三角肌。
他要用这人工合成的生命催化剂,去正面冲撞系统那冷酷无情的死亡法则。
他要用这最后一捧燃烧的希望,为这条刚刚从冥河浊流中被强行打捞回来的性命,筑起一道防波堤。
哪怕这堤坝的有效时间只有几分钟,甚至几秒。
那也是从所谓神明手中,血淋淋抢夺回来的,属于人的时间。
马嘉祺始终如一尊雕像,伫立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隧道阴影里,整个人仿佛都已和那片冰冷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完整目睹了这场发生在地底囚笼中,亵渎神明、颠覆逻辑、却又真实到令骨髓都为之战栗的“复生”。
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瞳孔深处,那片由“战术失误”与“惨痛代价”所掀起的逻辑风暴,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神迹而获得片刻平息。
恰恰相反,它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蛮横的,名为“未知”的变量,搅得天翻地覆。
一个由系统宣判的,既定的死亡结局,被逆转了。
这个事实本身,比任何敌人、任何陷阱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是系统出现了无法修复的漏洞?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场更高阶的,以希望为诱饵的测试?一个包装成奇迹的陷阱?
无数种推演与可能性,像骤然爆发的超新星,在他大脑的思维网络中以超越极限的效率进行着疯狂的碰撞、衍生与自我否决。
最终,所有的混乱、风暴与推算,都在一瞬间坍缩、凝结。
它们锻造成了一个决策。
一个在当前混乱牌局下,唯一的,通向胜利的决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