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庇护所内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最细微的动态,都仿佛被拖入了一个时间流速异常缓慢的区域,被无限地拉长。
时间不再是平滑流淌的河,而是变成了由无数个独立瞬间组成的序列。
一帧,又一帧,画面粗糙得像是老旧设备录制下的影像,充满了可见的噪点与颗粒感。
每一个瞬间都浸透了无以复加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丁程鑫的身体,就在这样的时间流里,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能感觉到大脑向四肢发出的指令,但那些神经信号仿佛在传递途中就迷失了,消散在某个未知的节点。
他的肌肉纤维完全锁死,坚硬得不像是活物组织。一股冰冷的、麻痹的感觉从脊椎向上蔓延,剥夺了他对身体末端的全部控制权。
他想动一下手指,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抽搐,都成了一种奢望。
四肢百骸像是被瞬间灌注了某种高标号的速干水泥,从内到外凝固成了一块沉重、冰冷、无法动弹的石雕。
他那片刚刚才被冰冷的逻辑与残酷的计算强行统治的思维区域,那座他一直引以为傲、凭借严谨条理和高速运算构筑起来的大脑宫殿,
再一次,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无法被任何已知数据模型所预测的全新变量,而剧烈地震荡起来。信息流变得混乱无序,逻辑链条一根根地断裂。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分析能力,此刻变成了一团胡乱冲撞的、毫无意义的杂音,在他的颅内混乱地,嗡鸣作响。
旧的警报系统因为过载而发出的尖锐鸣叫尚未完全平息,新的、代表着更高威胁等级的警报已经响彻了他精神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次的警报更加深沉,更加不祥,它不是在示警,而像是在宣告一种不可逆转的系统性崩溃。
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每一次搏动。
那搏动,不再是之前那种因为紧张、恐惧或是剧烈战斗而急促紊含糊的频率。它变得沉重,而且异常缓慢,每一次跳动之间都隔着令人窒息的漫长间隙。
那是一种充满了令人绝望的力度,每一次收缩,都像一柄沉重的、专门为审判异端而铸造的巨锤,
奋力地,一下,又一下,砸在他的胸骨上,为他刚刚用尽心力编织的那个脆弱不堪的谎言,敲响宣告终结的丧钟。
咚。
胸腔内部传来剧烈的共振,震得他内脏发麻。
咚。
耳膜随之鼓噪,视野的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暗影,让他头晕目眩。
咚。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提醒他,他所做的一切,他所隐瞒的一切,都即将暴露在最无情的审视之下。
而在他不远处的地面上,贺峻霖那双,刚刚才用尽了全身力气,从那块显示着一片空白的黑色数据板上艰难移开的眼瞳,
那双本就已经被悲伤与恐惧掏空了所有神采的眼睛,再一次,彻底失去了它原本应该具有的,所有的,焦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