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放大到了一个非生理性的尺寸，无法再聚焦于这狭小空间里的任何一个物体。
天花板上闪烁的应急灯，散落在地上的弹壳，远处角落里蜷缩的黑影，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化作了一片混沌模糊的光斑与色块。
他就那样跪在那里，膝盖骨硌在冰冷坚硬的合金地板上，传来的刺痛感却完全无法被他的神经系统所接收。
他像一尊，刚刚挣扎着从千年古墓的泥土里爬出，却又在接触到第一缕象征着希望的阳光的瞬间，被更深沉的绝望彻底石化成可悲姿态的亡魂。
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种无声的、凝固的悲剧。
每一寸肌肉的松弛，每一次呼吸的停滞，都在诉说着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破碎。
他们两人，丁程鑫站着，贺峻霖跪着。一个僵硬如铁，每一条肌肉都因为对抗崩溃的意志而紧绷着，
一个破碎如瓷，仿佛任何一点轻微的触碰都会让他彻底散架。
他们像是两具被同一个无形的操控者，在同一时刻，狠狠按下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
连那根维系着他们最后动作的、看不见的丝线，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绷断了，让他们以一种怪异而悲哀的姿态，定格在了这片惨剧的舞台中央。
然后，几乎是在同一个难以察觉的节拍上，他们迟缓地，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抬起了头。
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仿佛需要耗尽他们全部的意志力。
丁程鑫能听到自己颈椎骨节之间因为长久的僵硬而发出的艰涩摩擦声，那声音细微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又清晰得如同砂纸在打磨骨头。
他们的目光，奋力地穿透了那片正从两具休眠舱的缝隙中，争先恐后、翻涌而出的，冰冷的，浓郁的白色雾气。
那雾气是低温休眠系统解除时，残留的惰性冷却剂和疗愈气体混合的产物，带着一股无机质的、近似于医院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特殊寒意。
它迅速扩散，模糊了视线，也让整个庇护所的气温仿佛又凭空下降了几度，寒气刺入皮肤，带来一阵细密的战栗。
他们的视线，最终，投向了，也只能投向，那两道，正在浓白的雾气中，缓缓坐起的，模糊而又无比熟悉的身影。
马嘉祺。
与，严浩翔。
从左侧休眠舱里坐起来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两个小时前，那个用绝对理性的命令，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强行支撑着这支濒临破碎的队伍继续前行的队长。
马嘉祺的脸上，没有任何可以被正常人类解读为情绪的表情。
那里既没有刚刚从深度休眠中醒来的迷茫，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没有对周遭混乱环境的探寻。
那是一种比严浩翔之前那种充满了愤怒与暴戾的狰狞扭曲，更令人从心底深处感到一阵阵寒意的，绝对的空白。
他的脸，就像一张被绷得过紧的，完美无瑕却也因此毫无生气的画布。
仿佛，他那张英俊而轮廓分明的脸，仅仅是一张被某个技艺精巧的工匠，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一具由冰冷的合金打造的精密骨骼上的，人造的皮肤面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