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丁程鑫的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不容任何反抗的力道，将贺峻霖那只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从半空中，死死地、按在了他自己的医疗包上。
那个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贺峻霖却仿佛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救他。
——或者，我们一起死。
贺峻霖那双已经彻底死去的眼睛里，猛地，被这无声的命令，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求生本能的火星。
他猛地一咬牙，那力道大到，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牙根与牙槽骨之間發出的、令人酸軟的呻吟。
他不再去想那可笑的规则。
他不再去想那所谓的“抹除”。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正在他面前，一点一点走向死亡的战友。
他的大脑，开始以一种属于战地军医的、冰冷的、超高的效率，疯狂运转。
黑暗。
没有光，就用手去摸。
他的手指就是他的眼睛，是他最精密的探查仪器，足以分辨出人体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血管。
声音。
那就让每一个动作，都慢到极致。
慢到，连空气的摩擦，都变成一种可以被忽略的流淌。
他缓缓地，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抠开了医疗包的卡扣。
那一声在平时微不足道的“嗒”，在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刘耀文，身体在那一瞬间，猛地绷紧了，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
刘耀文的个人终端，被他用手掌死死捂住，只在指缝间，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那点光芒，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参照物，也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屏幕上一个他自己用权限调出来的、简陋的声波监测界面。
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眼睫扇动的风都会影响到那脆弱的数值。
那根代表着环境音的绿色基准线，在刚才那声“嗒”响起时，向上，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它跳动的幅度如此之小，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刘耀文的心上。
它远远没有达到那根代表着“20分贝”的、猩红色的死亡线。
但，足够了。
足够让所有人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贺峻霖的手，停顿了零点五秒。
他用这半秒时间，重新校准了自己全身的肌肉控制。
然后，他继续。
他的手指像最灵巧的蛇，无声地滑入医疗包内。
他从医疗包里，摸出了一根最粗的、用来做胸腔闭式引流的穿刺针，和一卷最宽的、用来做紧急封口的医用胶带。
冰冷的金属和微黏的胶带表面，通过触感向他传递着最精确的信息。
他的动作，像是在进行一场最精密的、不允许出现丝毫误差的拆弹工作。
他转过身，面向那个半跪在地上、像一头濒死野兽般粗重喘息的张真源。
张真源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但他仿佛知道贺峻霖要做什么。
他那双因为失血而开始涣散的瞳孔，努力地，重新聚焦。
他看着贺峻霖，然后，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托付，也是一个许可。
紧接着。
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连呼吸都彻底停滞的动作。
他张开了嘴。
然后，用一种近乎于自残的、缓慢而坚定的力道，将自己那只戴着战術手套的、还完好的左手，死死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坚韧的皮革与牙齿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闷的咯吱声。
他用这种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物理性地，堵住了自己所有可能发出的、因为剧痛而产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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