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药人卫队
苏芷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她感觉自己被颠簸着移动，耳边是急促的喘息声和脚步声。有温热的液体不时滴在她脸上，带着铁锈味——是血。
"再坚持...三里..."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师父？苏芷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如山。她的记忆停留在那个佝偻老者抓住她手腕的瞬间，那熟悉的药味...确实是师父，但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不同？少了往日的虚弱，多了几分她从未听过的威严。
"他们追上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低吼道，"药人卫队只剩六个还能战斗！"
"带小姐...先走..."师父的声音变得决绝，"我来断后..."
"不行！"这是萧烬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你的毒...撑不住的..."
一阵剧烈的颠簸后，苏芷被轻轻放在地上。清凉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有人掰开她的嘴，灌入苦涩的液体。随着药液入喉，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驱散了部分黑暗。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月光下，一张陌生的脸正关切地看着她。那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精瘦老者，剑眉星目，左颊有一道延伸至脖颈的狰狞伤疤。但让苏芷震惊的是那双眼睛——和过去十年她熟悉的浑浊病态不同，此刻这双眼睛炯炯有神，如鹰般锐利。
"师...父？"苏芷不确定地轻唤。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变回她熟悉的浑浊状态："小姐醒了就好。"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虚弱沙哑。
但苏芷已经看到了真相。她猛地抓住老者的手腕，三指精准地扣在脉门上——脉象雄浑有力，哪还有半点病弱之态？
"您骗了我十年。"苏芷声音颤抖。
老者——不，现在或许该称他为别的什么——长叹一声，脸上的佝偻神态渐渐褪去。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完全变了："非我所愿，小姐。"
萧烬踉跄着走过来，右肩的伤口草草包扎着，脸色苍白如纸。他盯着老者的眼神复杂至极："墨老，真是你。"
被称作墨老的老者苦笑："烬小子，你长大了。"
苏芷看看萧烬，又看看师父，完全糊涂了。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提醒着他们仍在危险中。
"没时间解释了。"墨老迅速从怀中取出三粒颜色各异的药丸，"紫的先吃，绿的含在舌下，红的捏碎涂在伤口。"
萧烬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照做。苏芷注意到他对师父的态度里带着一种下级对上级的恭敬，这在她过去十年所见中从未有过。
"师父，您到底是谁？"苏芷直接问道。
墨老正在为一个受伤的青衣武士包扎，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青龙阁四大护法之一，'药痴'墨守心。"他指向那些青衣人，"这些是药人卫队，当年阁主亲卫。"
苏芷脑中轰然作响。青龙阁...药痴...这些名字她只在师父——不，墨守心——偶尔醉后呢喃中听过只言片语。
"那您为何..."
"为了护你周全。"墨守心打断她，手法娴熟地为一个胸口中箭的药人取出箭簇，"十年前那夜，阁主将你托付给我。我带着你跳下悬崖，侥幸未死，便隐姓埋名至今。"
萧烬突然单膝跪地，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眉头紧皱："墨老，属下失职。当年没能护住阁主..."
墨守心扶起他："不怪你。阁主是自愿赴死，为的就是让宇文晟相信《药典》已毁。"他的目光落在苏芷手腕的龙纹上，"现在看来，阁主的计划成了。"
苏芷有太多问题想问，但一阵急促的哨声打断了他们。仅存的六名药人卫队立即摆出防御阵型，为首的汉子左臂已断，却仍持刀而立："墨老，闻血虫追上来了！"
果然，夜空中隐约可见一片红云正快速逼近——那是成千上万只嗜血的毒虫，能循着血腥味追踪千里。
墨守心脸色大变："走！药人卫队断后！"
萧烬强撑着站起来："我留下。他们是冲我和苏芷来的。"
"糊涂！"墨守心厉喝，"你的命是阁主用命换来的，就是为了今日护小姐觉醒药王血脉！"他转向苏芷，"小姐，能否唤醒你的龙血，就看现在了。"
苏芷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手腕上的龙纹血丝突然活跃起来，如小蛇般扭动。断臂的药人首领走近她，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胸膛上赫然纹着一条与苏芷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龙纹！
"药人卫队，听候药王差遣。"汉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坚定。
其他药人也纷纷跪下。苏芷不知所措地看向墨守心。
"伸手触碰他的龙纹。"墨守心急促地说，"快！"
苏芷迟疑地伸出手。当她的指尖碰到药人首领胸前的龙纹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手腕上的血丝突然伸长，与对方龙纹连接在一起！一股暖流从指尖传来，苏芷惊讶地看到药人断臂处开始蠕动，新生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这...这不可能..."萧烬喃喃道，"只有阁主才能..."
墨守心眼中闪着激动的泪光："药王血脉...终于苏醒了..."
但奇迹只持续了短短几息。苏芷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龙纹血丝缩回手腕，变得暗淡无光。药人首领的新生手臂也只长到一半就停止了。
"还不够成熟。"墨守心迅速判断，"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药人卫队会拖住追兵。"
药人首领已经站起来，带着五名同伴头也不回地冲向追兵方向。苏芷想喊住他们，却被墨守心一把拉住："别辜负他们的牺牲！"
三人跌跌撞撞地向山林深处逃去。身后很快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声音很快变成了非人的嘶吼和骨骼变形的咔咔声。
"药人化了..."萧烬声音沉重，"他们撑不了多久。"
苏芷想问什么是"药人化"，但萧烬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墨守心检查后脸色更加难看："幽冥蛊发作了。"
"怎么会？"苏芷惊恐地看着萧烬脖子上浮现的蛛网状黑纹，"我明明已经..."
"只是暂时压制。"墨守心快速翻找药囊，"需要龙血为引才能真正解毒。"
苏芷毫不犹豫地抽出银刀划破手腕："用我的。"
墨守心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取了一只玉碗接住滴落的鲜血，然后加入几种药粉调匀。当这碗药给萧烬灌下后，他的抽搐渐渐停止，但体温却高得吓人。
"找地方隐蔽。"墨守心环顾四周，"他需要至少两个时辰才能度过危险期。"
他们在附近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墨守心在洞口撒下防虫的药粉后，立即开始为萧烬施针。苏芷在一旁协助，不时用自己的血为药引。
"为什么我的血能解毒？"苏芷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墨守心手下不停："因为你是苏家嫡系，真正的药王血脉。《青龙药典》的核心秘密就藏在你的血液中。"
"那萧烬他..."
"他是阁主培养的影子护卫，从小就被种下与药王血脉相生的蛊。"墨守心压低声音，"阁主早预见到今日之劫，萧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觉醒血脉。"
苏芷看向昏迷中的萧烬，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为她挡箭、为她拼命的男人，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守护她而存在的？
"师父...不，墨老。"苏芷轻声问，"那我父母他们..."
墨守心的眼神突然变得哀伤："阁主和你母亲...都死在那夜。你父亲...他..."
话未说完，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墨守心脸色骤变："幽冥宗的黑白无常！"他迅速塞给苏芷一张羊皮地图，"带萧烬去这个地方，我引开他们！"
"不！"苏芷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这次我们一起走！"
墨守心苦笑："小姐，我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活不过三日了。"他扯开衣襟，苏芷惊骇地看到他的胸口布满了黑色的蛛网状纹路，"这些年全靠剧毒压制幽冥蛊，现在...是时候了。"
洞外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追兵近在咫尺。
"记住，"墨守心最后叮嘱，"找到'沉睡的青龙'，那是扭转一切的关键。"说完，他猛地冲出洞口，很快远处就传来打斗声和惨叫。
苏芷强忍泪水，背起昏迷的萧烬向洞深处摸去。这个山洞比她想象的更深，走了约莫半刻钟后，竟出现了岔路。她按照地图指示选择了左边那条，艰难地拖着萧烬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萧烬突然在她背上动了动。
"放...我下来..."他虚弱地说。
苏芷小心地放下他，发现他的高烧稍退，但眼神仍然涣散。萧烬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阿芷...小心...青铜钥匙..."他喃喃地说着胡话。
苏芷正要回应，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幻，她竟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练武场——年幼的萧烬正在练习刀法，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在一旁指导...画面一转，又变成萧烬被关在铁笼中，有人用烧红的烙铁逼近他的锁骨...
这些是...萧烬的记忆？
更奇怪的是，她感觉萧烬也在看着她的记忆。因为他突然惊恐地喊："不要跳！阁主夫人！"——这正是她母亲将她推下悬崖前的情景。但苏芷分明记得，当时萧烬并不在场，他是怎么知道母亲说了什么的？
两人的手像是被某种力量粘在一起，记忆片段如潮水般在彼此意识中交换。苏芷看到了更多片段：萧烬接受秘密训练...萧烬第一次见到年幼的她...萧烬被阁主叫去密谈...
最令人震惊的是，在苏芷被推下悬崖的记忆中，萧烬看到了一个她从未注意的细节——母亲塞入她怀中的，除了那半块青龙玉佩，还有一枚小巧的青铜钥匙！
"钥匙..."萧烬突然清醒了些，"青铜钥匙...在..."
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们的精神连接。山洞顶部开始落下碎石，远处传来爆炸的闷响。苏芷勉强扶起萧烬，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出口跑去。
当终于看到洞口的光亮时，一个高大的黑影挡在了前方。苏芷的心沉到谷底——是追兵！但当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浑身是血的药人首领。他的身体已经严重变形，右臂异化成巨大的骨刃，但眼中仍有一丝清明。
"药王...大人..."他嘶哑地说，"前路...已清..."说完，他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苏芷强忍悲痛，带着萧烬冲出山洞。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山谷，远处山巅已经泛起鱼肚白。按照地图所示，安全屋应该就在山谷另一侧。
"我们安全了吗？"苏芷轻声问。
萧烬没有回答。他望着药人首领倒下的方向，眼中是无尽的哀伤与愤怒。当苏芷扶着他向前走时，他低声说了一句让苏芷心惊的话：
"这只是开始。宇文晟不会放过你的...药王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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