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顿了顿,脚步微缓,语气里多了几分沉凝:
燕迟“这布局的手法,倒有些像当年戎敌的路数。”
“戎敌”两个字钻进耳朵时,虞赐的瞳孔在夜色里猛地一缩,像被针尖猝不及防刺中,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多久没听见这两个字了?
久到她几乎要以为那段日子早已被风沙埋成了灰烬。
那年燕迟刚满十八,第一次当领队,遇见的正是她在戎族当军师时布下的局。
她故意放出去一队游散的戎族士兵做诱饵,看着燕迟带着那一百多人的小队追进狭长的峡谷。
那是她算准了的绝地。
山坡上的风刮得她衣袍猎猎作响,她就站在最高处,看着峡谷里的厮杀。
潜伏的戎族士兵从两侧山坡涌下时,她眼里翻涌的不是计谋得逞的得意,而是近乎疯狂的嗜血红光。
她又犯病了。
那是刻在她基因里的诅咒,一种会吞噬理智的心理痼疾。
这十几年来,死在她手里或因她而死的人,不多不少,四千有余。
可她到现在都不敢深想,那四千七百个名字里,藏着一个她最不该触碰的人。
她的亲哥哥,虞欢。
就是在那个峡谷里,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总爱捏着她脸颊叫“小鱼儿”的兄长,为了护着被围困的燕迟,后背被三把戎族弯刀同时穿透。
鲜血染红了他素色的衣襟,也染红了她眼底的红光。
等那阵噬人的疯狂退去,她恢复些许理智时,峡谷里早已寂静无声。
白枫带着受了伤的燕迟,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挪,而她站在山坡上,指尖抠进掌心的泥土里,连指尖都在发颤。
秦菀“前面就是我院子了。”
秦菀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拽出来,虞赐猛地回神,才发现已经走到了月亮门跟前。
白枫冲她俩点了点头:
白枫“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得忙。”
燕迟的目光在她脸上落了一瞬,似乎察觉到她脸色发白,却没多问,只道:
燕迟“有事喊人。”
看着两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虞赐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发紧,掌心里全是冷汗。
夜风吹过,带着秦菀屋里燃着的安神香,却压不住她心口那阵熟悉的、尖锐的悸痛。
峡谷里的血腥味还未散尽,戎族营地已是一片喧闹。
篝火噼啪作响,士兵们举着酒囊高声欢呼,将缴获的兵刃扔在地上当锣鼓敲,没人注意到山坡阴影里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们正为这场“大胜”庆功,殊不知死亡早已顺着风,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们的脖颈。
虞赐握着染血的短刀,眼底最后一丝猩红尚未褪去。
方才峡谷里的厮杀点燃了她骨子里的暴戾,此刻这股疯劲全泼在了自家营地。
那些庆祝的、狂笑的、醉酒的士兵,在她刀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完整发出。
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混在篝火的爆裂声里,竟像一曲诡异的伴奏。
她像一道鬼魅的影子穿梭在营地中,刀刀致命,直到最后一个人倒在血泊里,营地里只剩下篝火还在徒劳地跳动,映着满地尸体,才算彻底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