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月和坐在她旁边的河秀映交换了一个眼神。
韩智雅的话证实了她们的猜测——这个“微笑假面”就是冲着“不完美”去的,冲着眼泪去的。
在这个伊甸园里,悲伤是一种罪,眼泪是引来恶鬼的信标。
“人呢?现在在哪?”
“被‘校医’带走了。”
喇叭撇撇嘴,笑容里透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甚至带上了一点怜悯。他指了指食堂门口的方向。
“救护车都没叫,来的是学校那辆白色的面包车,没窗户的那辆。下来两个穿白大褂的,表情跟咱们食堂的糊糊一样,灰的,没味道。他们给韩智雅打了一针,她立马就老实了,然后就跟拖麻袋一样给拖走了。对外说是需要进行‘心理辅导’。你懂的,被穿白大褂的带走,还能有几个回得来的?”
方知月感觉后背发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这个“伊甸园”里,“校医”和“心理辅导”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它们和“失踪”、“清理”、“格式化”大概是同义词。
她扒拉了两口难吃的糊糊,站起身。
糊状食物在嘴里没有任何味道,就像在吃融化的纸浆。
“谢了,哥们儿。”
她拍了拍喇叭的肩膀,喇叭被她拍得一哆嗦。
她和河秀映走出食堂,找了个无人的楼梯间。
这里没有监控,只有灰尘和从高处小窗透进来的、病态的日光。
一脱离人群的视线,某种判定立即有些松弛,两人脸上的假笑立刻垮掉。
面部肌肉松弛下来的瞬间,传来强烈的酸痛感,像被人狠狠揉了一顿。
保持上扬的嘴角猛地坠下,牵动着脸颊上僵硬的神经,下颌骨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抽痛,仿佛刚才那几十分钟里,她们的脸不是自己的,只是挂在脸上的一张沉重面具。
……
“事情很清楚了。”
方知月板着脸靠在冰冷的墙上:
“这个‘微笑假面’,和韩智雅昨天的异常表现直接相关。这个怪谈,就是冲着她去的,或者说,是冲着她状态去的。”
“它在惩罚‘不完美’。”
河秀映的声音很轻:
“韩智雅昨天的状态,就是‘不完美’。她累了,演不下去了,所以她哭了。然后,惩罚就来了。”
楼梯间里回荡着她们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空旷。
墙壁上的瓷砖反射着惨白的光线,把她们的脸映得苍白。
“那张通告,等于是在警告所有人:谁敢撕下‘完美人设’的面具,谁就是下一个韩智雅。”
方知月一拳砸在墙上,发出闷响。
瓷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生存游戏了。
这是一场被强制要求表演的、病态的戏剧。
观众只有一个,就是这个“伊甸园”的规则本身。
演砸了的演员,下场就是死。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方知月看着河秀映:
“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个‘微笑假面’到底是什么,它的触发机制,它的弱点。否则,我们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永远‘微笑’下去。”
河秀映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泰迪熊吊坠,纽扣眼睛闪烁了一下微弱的红光。
“我同意。一直伪装,精神会被压垮的。被怪物杀死,和被规则逼疯,结局没什么不同。”
她们正说着,楼梯间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连忙调整表情。
脸部肌肉重新紧绷,摆出标准的微笑。
一个学生从楼上走下来,路过她们时,脸上赶紧挂上完美的笑容,但眼神飘忽不定,显然也在强撑。
等脚步声远去,河秀映才松了口气。
“连在这种地方都不安全。”
她压低声音:
“估计到处都有‘监督者’。”
方知月想起食堂里的气氛,以及路上那些诡异的笑脸。
整个学校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每个人都被迫成为演员。
“我们需要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商量对策。”
方知月四处看了看:
“这种地方太容易被发现了,就是昨天……”
“我知道一个地方,不是你打游戏的那个房间,是另外一个。图书馆的地下室,以前是废弃的储藏室。那里很少有人去,而且……”
她顿了一下:
“而且我的‘朋友’告诉我,地下室有某种屏蔽效果,可以暂时隔绝规则的监控。”
“走。”
两人离开楼梯间,重新戴上微笑的面具。
走在走廊里时,方知月注意到墙上新贴了几张海报。
【保持微笑,从我做起】
【笑容是最美的语言】
【伊甸园欢迎积极向上的你】
每张海报上都有一个卡通化的笑脸,色彩鲜艳,风格可爱,但在当前的环境下,这些笑脸看起来格外诡异。
她们经过一间教室时,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学生们正在上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着什么,学生们端正地坐着,脸上都挂着标准的微笑。
但方知月注意到,有几个学生的笑容明显在颤抖,眼角还挂着泪痕。
他们在哭着微笑。
这种画面比任何恐怖片都要可怕。
“快点走。”
河秀映催促道。
她们加快脚步,朝图书馆方向走去。
“干吧。”
方知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我们得主动出击,调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