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
姜泰俊说:
“智雅,你今天的表现很好。”
但她从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赞赏,而是审视——
他在检查她是否完美,是否符合他的标准。
她想起了中午的事情。
同学们围着她聊天,说她漂亮,说她聪明,说她是学校的骄傲。
但她知道,如果她稍微表现得不完美,这些人就会立刻变脸。
她想起了下午的事情。
音乐教室里的那个错误音符,让她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她不断地重复练习,直到手指发麻,直到琴声变得机械而冰冷。
她想起了晚上的事情。
姜泰俊回到宿舍,他什么都没说,但她能感受到他的不满。
他的沉默比任何责备都更让她恐惧。
她趴在栏杆上,感受着冰冷的金属贴着她的胸口。
楼下的黑暗在召唤着她,告诉她这里有解脱,有安息。
“……智雅?”
一个她既渴望又恐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姜泰俊。
河秀映(韩智雅)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慌乱地用手背擦着脸上的眼泪,想要立刻转过身去,挤出那个他最喜欢的、完美的笑容。
但她失败了。
她的面部肌肉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压抑和此刻的悲伤而变得僵硬,根本无法做出那个熟悉的表情。
姜泰俊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看到了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看到了她那双因为哭泣而通红的眼睛,看到了她脸上那副破碎的、再也无法掩饰的悲伤与疲惫。
河秀映已经准备好迎接预想中的、冰冷的质问,或是那种让她心碎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但她看到的,却是另一番让她永生难忘的景象。
姜泰俊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耐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属于控制者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失望。
他脸上浮现出的,是纯粹的、病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阳台的白色墙壁还要白。
他的瞳孔在看到韩智雅眼泪的瞬间,急剧收缩成了两个针尖,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最污秽、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恐惧而微微发抖,甚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不……不准哭……”
他的声音颤抖着,嘶哑着,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
“你怎么能哭……不完美的……不完美的东西……会把它引来的……会把它引来的!”
他看着韩智雅的脸,就像在看一个即将引爆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炸弹,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深入骨髓的惊惶:
“快笑啊!求你了,快笑起来!现在!立刻!”
他不是在命令。
他是在乞求。
这根本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控制者。
这是一个被自己亲手制定的“完美规则”所彻底绑架的、可悲又可怜的恐惧者。
他害怕的,从来都不是韩智雅变得不完美。
他害怕的,是“不完美”这个状态本身,会带来的、他根本无法承受的恐怖后果。
韩智雅(河秀映)被他这副前所未见的、彻底崩溃的模样惊呆了,她甚至连哭泣都忘记了。
也就在这一刻。
在姜泰俊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的时刻。
在韩智雅因为哭泣而“完美人设”彻底破碎的时刻。
阳台角落里,那片灯光照不到的、最浓重的阴影,开始像拥有了生命一样,剧烈地蠕动、扭曲。
一个身影,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慢慢地、无声地、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它很高,很瘦,身上穿着伊甸园的统一校服,但校服的颜色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色素,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病态的灰白色。
它的脸上,戴着一张纯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仿佛由陶瓷烧制而成的硬质面具。
面具上,只有一个用粗黑的笔画出来的、夸张的、嘴角咧到不可思议角度的笑脸。
【微笑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