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纪委员。
一个她们从未见过的、新的风纪委员。
那人很高,很瘦,穿着一身浆洗得笔挺的、深蓝色的风纪委员制服,脸上,戴着一个将他大半张脸都遮住的纯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他没有看方知月和河秀映。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锁定在墙壁上那段不该出现的、禁忌的乐谱之上。
他走到墙边,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同样是黑色的、方方正正的板擦。
然后,他抬起手,用一种极其缓慢、充满了仪式感的、不容置疑的动作,一下,一下地,将墙壁上那些白色的粉笔印记,彻底地,抹去。
板擦过处,只留下一片更加深沉的、带着几分潮湿水汽的、灰色的印痕。
像在抹除一段不该存在的历史。
像在掩盖一个,即将被揭开的,血淋淋的真相。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冰冷的视线,在方知月和河秀映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只留下,那面被“清理”干净的、空无一物的墙壁,以及……
方知月和河秀映心中,那越来越重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疑云。
……
“消防演习”结束后的第三天,二年级C班转来一个新生。
消息没有在校园里激起任何波澜。
在这个连“活着”本身都需要耗尽全部心力去扮演的地方,一个新面孔的出现,远不如食堂菜单上那坨灰色糊状物换个形状来得重要。
班主任,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稀疏,走路都有些颤巍巍的老头,用他那台生锈留声机般的干涩嗓音,对着花名册,念出了那个名字。
“李智勋。”
一个穿着不合身校服的男生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
他很瘦,校服的肩线松垮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畏缩。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五官平平无奇,属于那种丢进人群里,三秒钟之内就会被彻底淹没,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低垂,自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的鞋尖。
“自我介绍。”
班主任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执行一道预设好的程序。
“……我叫李智勋。”
男生开口了,声音很低,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一张被揉搓了太久的砂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站在讲台上,低着头,沉默着,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里,落满了灰尘的石膏像。
教室里,一片死寂。
没有好奇的打量,没有交头接耳的私语。
所有学生,都像一群设定好程序的木偶,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眼神空洞地穿过李智勋的身体,落在他身后那面擦得过分干净的黑板上。
仿佛,讲台上站着的,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团……
无意义的空气。
“坐到后面去。”
班主任终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用下巴,指了指教室最后排,那个紧挨着垃圾桶的空位。
李智勋如蒙大赦,立刻迈开步子,低着头,沿着教室的墙边,走到了那个属于他的、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他放下那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帆布书包,拉开椅子,坐下。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比课本还要厚的、牛皮纸封面的硬壳画本,和一支削得异常尖锐的2B铅笔。
他翻开画本,低下头,开始画画。
他进入了这个班级。
他又好像,从未进来过。
他的存在感,稀薄得就像清晨的第一缕、即将被太阳蒸发掉的雾气。
方知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她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她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将自己完全埋进画本阴影里的瘦小身影,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这个人……
和之前那个被她利用过的“小透明”裴佳欣,很像。
但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同。
裴佳欣的“低存在感”,是一种被动的、源于恐惧的自我保护机制。
而这个李智勋……
他的“不存在”,更像是一种主动的选择。
一种,为了某个更重要的目的,而刻意披上的、完美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