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遗书上的血色残阳
金銮殿上,沈清禾的膝盖早已被汉白玉硌得失去知觉。她攥着染血的遗诏,听着新帝摔碎玉杯的巨响,看着皇后被拖出殿外时那怨毒的眼神,忽然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不过是座吃人的牢笼。
“顾承煜……真的死了?”新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盯着沈清禾手中的双龙佩,仿佛在看一个索命的鬼符。
“皇上应该比臣妾更清楚。”她的声音空洞如古井,“血鸦令调动的暗卫,为何会在丞相府外袖手旁观?断肠散的解药,为何偏偏在刺客来袭时‘恰好’失踪?”
新帝猛地起身,龙袍扫过案上的奏章。殿外传来皇后的惨叫,他却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沈清禾胸前露出的半幅遗诏:“朕可以给沈家平反,给顾承煜追封谥号。但你要答应朕,永远不要说出遗诏的内容。”
她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原来在皇权面前,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顾承煜的死,沈家的血,不过是换取新帝心安的筹码。
“皇上可知,顾承煜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缓缓起身,任由遗诏飘落在地,“他说‘清禾,活下去’。所以臣妾答应皇上,会带着这个秘密,永远离开京城。”
三日后,沈府废墟上竖起了新的墓碑。沈清禾穿着素白的丧服,跪在顾承煜的衣冠冢前,手中捧着他生前最爱读的《孙子兵法》。纸钱的灰烬被风吹起,落在她鬓角,像极了他最后那抹苍白的笑。
“承煜,你看,沈家的清白回来了。”她轻声说道,指尖抚过墓碑上的“顾承煜”三字,“可是你要的公道,却永远回不来了。”
柔儿撑着油纸伞走来,眼中满是担忧:“姐姐,明日就要启程了,您……真的不打算留在京城吗?皇上已下旨让您入宗室,以后……”
“够了。”沈清禾打断她,目光投向远处的宫墙,“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沾满了鲜血。我累了,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子夜时分,她悄然离开了顾府。马车行驶在城郊的小路上,忽然下起了细雨。车夫停在一座破庙前避雨,沈清禾下车活动筋骨,却在门槛缝里发现了一封沾满泥污的信。
是顾承煜的字迹。
“清禾,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原谅我骗了你,其实我早就知道玉佩的秘密,也知道新帝和皇后的阴谋。他们想借我的手除去沈家,再以‘谋反’之名除掉我,这样就没人能威胁到皇位。
我本想带你远走高飞,可我知道,你不会放下沈家的血仇。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命,为你换来这个真相。别恨我,我只是太怕失去你,怕到宁愿你恨我,也要你活着。
还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当年你母亲来找过我,她把玉佩交给我,说里面藏着能扳倒皇后的证据。我本想等一切结束后再告诉你,却没想到……
清禾,忘了我吧。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流泪,一定以最盛大的仪式娶你,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顾承煜最爱的女人。”
信纸在雨中渐渐模糊,沈清禾的泪水滴在“最爱”二字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选择了用生命护她周全。原来那些伤害与折磨,都是他为她筑起的保护壳,而她却直到最后才看懂他眼底的深情。
腹痛突然袭来,如刀绞般的疼痛让她跪倒在泥水里。她这才想起,昨夜在皇宫密道中,为了躲避皇后的匕首,她曾狠狠撞在石壁上。下身渐渐渗出温热的液体,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的血痕。
“孩子……”她颤抖着伸手护住小腹,却只摸到一手湿冷的血。原来连这个孩子,都不肯陪她走完剩下的路。
破庙的檐角滴下雨水,打在顾承煜的信纸上,将“来生”二字晕成一片淡墨。沈清禾蜷缩在泥泞中,忽然想起那年上元节,他为她买的糖画,是一只展翅的凤凰。他说:“清禾,你以后一定会像这凤凰一样,自由自在地飞。”
如今,凤凰折翼,星河尽碎。她终于读懂了他藏在仇恨背后的爱,却也永远失去了说“我也爱你”的机会。
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沈清禾挣扎着起身,将湿透的信贴在胸口。马车的车轮碾过满地花瓣,她透过车窗,看见远处的山坡上,一株野桃正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他在对她微笑。
“承煜,”她轻声说道,泪水再次滑落,“下辈子,我一定会在桃花盛开的时候,认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