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旨意像一道分水岭,划开了镇国公府的现在与未来。表面的荣耀之下,是更加微妙复杂的局势。
太子一系与镇国公府捆绑得更紧,这固然是一层保护,但也意味着我们将更直接地卷入储君之位的纷争,承受来自其他皇子乃至皇帝更深的审视。
府中的访客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除了真心恭贺的,也多了些明显是来打探风声、或试图通过联姻来攀附的。
我与母亲、阿姊应对这些来访时,愈发谨慎。
时光就在这种压抑的平静与暗涌的筹备中缓缓流淌。秋叶落尽,冬意渐浓。
这一日,宫中传来消息,钦天监已选定吉日,婚期定在来年三月春暖花开之时。
消息传来,府中沉寂了片刻。仿佛一个悬而未落的靴子,终于砸在了地上。
母亲红着眼眶,开始更加紧锣密鼓地准备。
父亲召阿姊去书房长谈了一次,内容无人得知,只是出来后,父亲的脸色更加凝重,阿姊则依旧平静。
晚上,我再次来到瑶光阁。阿姊正在擦拭她那对从不离身的弯刀,刀身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三月……”我轻声开口。
“嗯。”她应了一声,动作未停,“快了。”
“阿姊,怕吗?”我忍不住问。
姜瑶擦拭刀锋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怕?”她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北狄王的刀砍过来时,都没怕过。” 她将擦好的弯刀收入特制的刀鞘,动作流畅而稳定,“东宫再凶险,还能凶过战场?”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稀薄的星光,声音低沉却清晰:“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习惯了纵马驰骋,习惯了号令麾下,习惯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忽然要被困在那四方宫墙之内,学着对每个人微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厚重的钗环,穿着行动不便的衣裙……”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团模糊,“确实,需要些时间适应。”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流露出对未来的不确定和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女子本该有的、对未知环境的些微茫然。虽然这情绪很快就被她收敛起来,重新覆上冷静的外壳,但我捕捉到了。
我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轻声道:“阿姊,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是那个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姜瑶。宫墙困不住你的锋芒。”
姜瑶侧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伸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大哥常做的那样,力道依旧没轻没重。
“知道了。”她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回去吧,天冷。”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望去,她依旧站在窗边,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已准备好,独自迎接那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春天。
镇国公府的冬日,因这桩已定的婚期,显得格外漫长而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