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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她被迫与所有人疏远,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严浩翔在公司那条长长的、铺着冰冷大理石、光线略显不足的走廊里堵住了行色匆匆的她。
她瘦了很多,穿着宽大的卫衣,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严浩翔裴砚笙!
我挡在她面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不解。
严浩翔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躲着所有人?
她脚步顿住,却没有抬头,只是下意识地把帽檐拉得更低,身体微微侧开,似乎想绕过我。
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闷闷的,带着刻意的冰冷和疏离:
裴砚笙让开。别管我,我们不熟。
“不熟”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心里。
积压的担忧和不解瞬间爆发,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受伤的质问。
严浩翔不熟?!裴砚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条巷子里疯跑,你躲在我家哭,我陪你放风筝,攒钱买风铃…你现在跟我说我们不熟?!
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她帽檐下的阴影。
她猛地抬起头,帽檐下露出的那双眼睛,不再是记忆中清澈明亮的模样,里面布满了红血丝,盛满了痛苦、挣扎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泪水在她眼眶里迅速积聚,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几乎是吼出来的。
裴砚笙就是因为太熟了!严浩翔!就是因为太熟了我才不能拖累你!你懂不懂啊?!
吼完,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走廊尽头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她最后崩溃的侧影。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走廊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带来刺骨的寒意。
看着电梯门上方跳动的数字,那种熟悉的、空落落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甚至比当年看着她车开走时更加汹涌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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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专业的录音棚里,厚重的隔音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我戴着监听耳机,刚录完一段verse,正隔着玻璃看着控制室里的制作人。
一转头,看见她也戴着耳机,坐在角落的高脚椅上,闭着眼睛,身体微微随着我刚刚录制的旋律节奏轻轻晃动,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打着拍子。
她脖子上,赫然挂着一串有些年头的贝壳风铃——正是我当年送她的那串!贝壳的边缘因为长久的摩挲已经变得光滑圆润,有几枚颜色也微微褪去,不再鲜艳,串绳似乎也重新系过。
但它依旧忠实地垂在她颈间,随着她身体的晃动,发出极其轻微却依旧清脆的“叮铃”声,在安静的录音棚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似乎听完了,摘下一边耳机,睁开眼睛看向我,眼神专注而专业,完全没了刚才听歌时的放松。
裴砚笙严浩翔,副歌这里,第三句的尾音处理得很棒,但我觉得第二段主歌进副歌前,可以再加一小段女声的和声垫一下,把情绪再推高一点,你觉得呢?
她指着曲谱上的某个位置,语气认真。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起身朝她走去。靠近她,帮她调整面前立式麦克风的高度。我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颈间悬挂的贝壳风铃。
冰凉的贝壳触感,和她颈侧皮肤传来的温热,形成奇异的对比。
那串风铃因为触碰发出一阵细碎悦耳的轻响。我垂眸看着那串饱经岁月却依旧被珍视的风铃,低声问。
严浩翔还留着?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她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颈间的风铃,指尖抚过那些光滑的贝壳。随即,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带着点怀念和释然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巷口。
裴砚笙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手指拨弄了一下风铃,贝壳相碰,发出熟悉的“叮铃”声。
裴砚笙想家的时候…就摇一摇。习惯了。
录音棚的隔音玻璃外是现代化的都市高楼,但此刻,我仿佛又听到了老巷子里穿堂而过的风声,闻到了隔壁阿婆熬中药的微苦气息,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裙子、扎着冲天辫、笑容灿烂得像小太阳的女孩,晃着贝壳风铃,大声宣布:“我叫裴砚笙!以后就是你的邻居啦!”
还有那个蹲在槐树下哭泣的小女孩,问我“我会当大明星吗?”时,我无比笃定的回答——“会的!” 巷口的风似乎真的穿过了时空,吹进了这间录音棚。
我看着她在专业设备前认真建议的侧脸,那份属于严浩翔的、笨拙又固执的喜欢,就像这串老巷子里的贝壳风铃,从第一次在她窗前叮当作响时,就已经将每一个音符,深深地刻进了记忆最柔软的深处,成了生命里无法剥离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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