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巷口的霓虹，沈淮攥着竞赛获奖证书的手指泛白。身后传来混混们不怀好意的口哨声，他数着心跳的频率，估算着与最近路口的距离。左肩胛骨还残留着昨天被寻衅时的钝痛，此刻又在冷汗里发紧。
“听说你很会做题啊，天才？”染黄发的男人踢开脚边的易拉罐，金属碰撞声在逼仄的巷道里格外刺耳，“帮我们老大算笔账，说不定就放你走。”
沈淮侧身避开挥来的拳头，后背抵在潮湿的砖墙上。他瞥见拐角处废弃的广告牌，锈迹斑斑的支架在风里摇晃。右腕的电子表显示21:07——周裴本该在画室待到九点半，此刻应该还在调钛白色的颜料。
三天前周裴说要送他一幅新画，画里有他解题时转笔的姿势。少年眼睛亮起来的样子，此刻突然清晰地撞进脑海。沈淮咬碎后槽牙，在拳头即将落来时猛地矮身，书包带刮过混混下巴的瞬间，他听见巷口传来剧烈的刹车声。
“沈淮！”
那个带着颜料味的声音穿透雨幕。周裴举着没开封的画具箱，在积水里跌跌撞撞地跑，白色卫衣下摆溅满泥点。他怀里还抱着卷起来的画布，边角已经被雨水洇湿。
黄发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吹了声口哨：“哟，小情侣找过来了？”
沈淮看见周裴瞳孔骤缩，少年一贯弯着的嘴角绷成直线，画具箱突然被抡成半圆——里面的铅笔盒、炭条盒、削笔刀倾泻而出，在地面砸出清脆的碎裂声。最先砸中混混的是个金属圆规，针尖擦过脸颊，在苍白皮肤上划出红痕。
“操！你他妈——”
“滚远点！”周裴的声音在发抖，却固执地挡在沈淮身前。他左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钴蓝色颜料，此刻正攥紧沈淮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肤，“再过来我就——”
“就怎样？”混混抹去脸上的血，狞笑着逼近。沈淮感觉到周裴后背在剧烈起伏，忽然想起上周在画室，这孩子趴在窗台上看他解微分方程，阳光穿过他耳后绒毛时，也是这样细微的战栗。
巷口突然传来警笛声。沈淮在混混回头的瞬间拽住周裴的手腕，向反方向狂奔。雨水糊住睫毛，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周裴发梢扫过脸颊时，带着松节油气息的喘息。他们躲进一家倒闭的奶茶店，透过满是水雾的玻璃，看着警车红蓝灯扫过巷口。
“你怎么……”沈淮弯腰撑着膝盖，话没说完就被周裴猛地拽进怀里。少年的身体在发抖，比刚才挥起画具箱时抖得更厉害。他闻到对方头发上的柠檬香波味，还有雨水混着铁锈的腥气。
“以为你又要消失了……”周裴的声音闷在他锁骨处，带着鼻音，“下午去教室没找到你，便利店也没有……”
沈淮怔住。三个月前他第一次被堵在巷子里，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地躲在便利店冰柜旁，被来买颜料的周裴撞见。少年什么都没问，默默递来创可贴，又把温着的关东煮推到他面前。从那以后，每个晚自习结束，周裴都会抱着画本跟在他身后，用炭笔在纸上画星星月亮，说这样就不会让黑暗太孤单。
“不会消失。”沈淮抬起手，又犹豫着放下，最终只是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周裴潮湿的发顶，“有东西要给你。”
他摸出藏在衬衫内袋的证书，塑料封皮上“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一等奖”的烫金字被雨水晕开少许。周裴接过时，指尖擦过他手腕上未愈合的擦伤，突然红了眼眶。
“疼吗？”少年的拇指轻轻碾过他腕骨，像在摩挲画纸上的褶皱。
沈淮摇头，却在周裴掀起他校服袖子时，下意识地绷紧肌肉。小臂上新旧交错的淤青在路灯下泛着青紫色，最显眼的是道月牙形的咬痕——那是上周被围堵时，他咬破舌尖逼自己保持清醒，指甲掐进皮肉留下的印子。
周裴突然把证书按在他胸口，低头含住那道伤痕。沈淮浑身僵硬，听见少年带着哭腔的嘟囔：“笨蛋……下次被堵就跑向画室方向……我窗户永远开着……”
巷口的警戒线不知何时撤了。沈淮望着周裴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对方画布上永远明亮的色调——即使是暴雨中的自己，也被少年用金粉勾勒出轮廓。他抬手擦掉少年脸上的雨水，指腹掠过对方颤抖的睫毛，轻声说：“周裴，我怕黑。”
少年抬头看他，睫毛上的水珠落在沈淮手背上，像颗透明的星星。
“所以……”沈淮喉结滚动，“以后别松开我的手。”
周裴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轰鸣，东方天际泛起蟹壳青。巷子里的积水倒映着逐渐熄灭的霓虹，两个影子挨得很近，像幅未完成的油画，等待晨光为他们添上最温暖的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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