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雨来得急而猛。阮语站在母亲公寓楼下,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手中的钥匙被攥得发烫。三小时前,她从青川赶回,一路上周暮沉那句"无论真相如何,都不是你的错"在脑海中回响。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门从里面打开了。阮母穿着整齐的套装,仿佛早有准备,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不像是在家休息的样子。
"终于回来了?"母亲的声音比电话里更加冰冷,"我正要出门。"
阮语挡在门前,雨水从她的外套滴到地板上:"我们需要谈谈。青川钢厂的事故,你在调查组里做了什么?"
母亲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进来说。"
公寓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茶几上摆着两份茶杯。阮语注意到沙发旁放着一个公文包,不是母亲常用的那个。
"有客人?"阮语问道。
"刘阿姨刚走。"母亲迅速收起多余的茶杯,"你到底想问什么?"
阮语直接掏出手机,打开那张年鉴照片:"为什么从没告诉我你参与过钢厂事故调查?周暮沉的父亲因为那次事故终身残疾,而调查报告上有你的签名!"
母亲的手指在膝盖上微微颤抖,但声音依然平稳:"那是二十年前的例行公事。专家组几个人一起签的字,我甚至不记得具体内容。"
"不记得?"阮语声音提高,"报告认定是工人操作失误,但实际上是管道质量问题!周父背了二十年的黑锅!"
"你懂什么!"母亲突然拍案而起,"那时候整个钢铁行业不景气,多少人下岗?我能被选入专家组是运气,如果..."
门铃突然响起。母亲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今天先到这里,我和陈总监有约。"
"陈总监?"阮语愣在原地,"你不是说刘阿姨..."
母亲已经打开门。门外站着西装笔挺的陈总监,手里捧着一束百合。看到阮语,他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露出职业微笑:"阮编辑也在?正好,一起吃饭?"
"她刚回来,很累。"母亲迅速打断,抓起公文包,"我们走吧,餐厅订好位置了。"
陈总监的目光在母女之间游移,最后停在阮语湿漉漉的衣服上:"要不要换件衣服?我可以等..."
"不用!"母亲几乎是推着陈总监出门,回头对阮语说,"冰箱里有饭菜,自己热着吃。"
门关上了。阮语站在原地,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突然注意到母亲匆忙间落下的手机在沙发上震动。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来看——是一条来自"刘振业"的短信:"材料准备好没?别让那丫头坏事。"
阮语的手指冰凉。刘振业,正是年鉴照片上那个厂长,张维的岳父。为什么母亲现在还和他有联系?
她放下手机,走向母亲的书房。门锁着,但钥匙就挂在旁边的挂钩上。阮语从未想过窥探母亲隐私,但此刻一种强烈的不安驱使她打开了门。
书房整洁得近乎苛刻,文件分类排列在书柜中。阮语快速浏览着标签,最终在"工作档案-青川"的文件夹前停下。里面只有一份泛黄的笔记本和几张照片。
笔记本上的日期正是事故发生后不久。母亲的字迹潦草而激动:"调查组多数人倾向管道质量问题,但刘厂长坚持是操作失误...今天他单独找我谈话,暗示如果坚持'错误结论',不仅专家组位置不保,连省城的工作也可能..."
翻到下一页,字迹更加凌乱:"我妥协了。小语才七岁,不能失去这份收入。老周,对不起..."
阮语的视线模糊了。她颤抖着翻到最后,一张折叠的纸条从中滑落——是一份银行转账凭证,收款人是阮雯,金额相当于当时三年工资,汇款方:青川钢铁厂工会。
手机突然在客厅响起。阮语擦干眼泪走出去,发现是周暮沉的来电。
"阮语,"他的声音异常紧绷,"我在钢厂旧址,找到了当年被封存的管道样本和采购单据。张维的岳父签字确认接收这批劣质材料,铁证如山。"
"太好了!"阮语握紧手机,"我这边也有发现,我妈的笔记证明她当年是被胁迫..."
"小心!"周暮沉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不是警察...我得躲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金属碰撞声和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通话突然中断。阮语回拨过去,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她的血液几乎凝固。抓起外套冲出门,同时拨通了方芹的电话:"帮我查张维现在的行程!立刻!"
"出什么事了?"方芹吓了一跳,"他今天确实不在公司,秘书说他去青川..."
"再帮我个忙,"阮语钻进出租车,"查一下陈总监和维筑设计有没有关联!"
出租车在雨中飞驰。方芹很快回电:"查不到直接关联,但他简历显示十年前在青川县政府工作过,当时负责的正是...钢铁企业改制。"
阮语的心沉了下去。太巧合了。陈总监认识刘振业,接近母亲,甚至"偶遇"自己...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还有件事,"方芹犹豫道,"你请假后,陈总监调阅了你电脑的所有工作文件,包括...周暮沉的设计稿备份。"
青川钢厂废弃的厂房在雨中如同一具巨大的骷髅。阮语付完车费,冲向周暮沉之前提到的原料仓库区。泥泞的地面让她几次险些滑倒,雨水模糊了视线。
"周暮沉!"她呼喊的声音被雨声吞噬。
远处传来金属撞击声。阮语循声跑去,在仓库拐角处发现了一部被踩碎的手机——周暮沉的。地上还有拖拽的痕迹,延伸向一栋矮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