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自动门在身后合拢时,林泓锦才发现陈星屹的西装还裹在自己肩上。雪松香水味被雨水泡得发苦,混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陈星屹弯腰按住腹部的姿势让衬衫后摆从皮带里挣出来一截,露出腰线上那道淡色疤痕——林泓锦在小说第七章描写过它像月牙湾的轮廓。
"肠胃炎急性发作。"分诊台护士扫了一眼陈星屹煞白的脸色,圆珠笔在病历本上敲出细密的哒哒声,"家属去填过敏史。"
推来的轮椅金属杆撞在林泓锦小腿骨上,钝痛让他想起大三那年陈星屹背他去校医室时,他膝盖磕在对方腰带上留下的淤青。此刻陈星屹抓住轮椅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边缘还沾着露台上红酒渍的暗红。
"我不是家属。"林泓锦去接病历本时,袖口滴落的水在登记表上晕开一串小月牙。
陈星屹突然抬头。输液大厅的冷光从他头顶浇下来,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里藏着那颗泪痣。"那你以什么身份签字?"他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时带起锁骨处一道反光,是雨水还是冷汗已经分不清,"责任编辑?"
心电图机的导线垂在床边像纠缠的黑色血管。当陈星屹在药物作用下昏沉沉睡去时,林泓锦看见他无名指内侧有一道蓝黑色墨痕——和泡烂的合同上签名笔迹如出一辙。窗外救护车顶灯的红光扫过墙面,将输液瓶里的液体染成小说里写过的"静脉血般的暗玫瑰色"。
凌晨一点十七分,陈星屹的指尖无意识划过林泓锦的手背。生理盐水的凉意顺着接触点蔓延,林泓锦发现自己的脉搏正以每分钟112次的频率跳动,与他笔下画家被医生触碰时的描写分毫不差。
"先生别压到导管。"护士突然掀开隔帘,手电筒光束直刺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陈星屹的食指正搭在林泓锦掌心的旧疤上,那是大二露营时被篝火烫出的星形痕迹。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绿色波形疯狂震荡成林泓锦小说稿上那些被编辑标红的段落。值班医生冲进来时,陈星屹在混乱中攥紧了林泓锦的手腕——就像三小时前暴雨中的露台上那样,拇指准确按在桡动脉的位置。
"血压没问题。"医生皱眉盯着仪器,"是电极片接触不良......"
但林泓锦知道陈星屹的指尖正在他脉搏上计数,就像他们大二解剖课上测量蛙心起搏那样精准。当陈星屹用沾着碘伏的棉签在他手背写下"1023"时,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像海潮般汹涌——那是他们十八岁在气象站实习时,百叶箱里记录到的气压值。
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车轮碾过地上不知谁掉落的钢笔。蓝黑色墨水在地砖上拖出长长的尾迹,像极了合同签名最后那个突然上扬的笔画。陈星屹忽然撑起身子,因动作太急扯到了手背上的留置针,血珠顺着透明导管倒流进输液管。
"别动!"林泓锦按住他肩膀时,闻到自己袖口传来的雪松香已经混进了铁锈味。陈星屹的瞳孔在镇痛药作用下微微扩散,却依然准确捉住了他的视线。
"现在能分清了?"陈星屹的声音带着阿托品导致的干哑,食指划过林泓锦锁骨上尚未消退的红痕——那是露台栏杆铁艺花纹在他皮肤上压出的印记,"哪些是小说......"
心电监护仪再次尖叫起来。这次是真实的室性早搏,绿色波形在屏幕上炸开成烟花般的尖峰。林泓锦看着陈星屹被护士按回枕头的侧脸,想起自己小说里医生在急救间隙对画家说的那句"心电图不会说谎"。
陈星屹在药物作用下泛红的眼尾微微扬起。他沾着血渍的指尖在林泓锦掌心画了个不完整的圆,恰好在旧疤痕上方停住——那是他们高中时代秘密基地的经纬度坐标。走廊尽头,晨间消毒的推车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第一缕天光正斜斜切进急诊大厅的自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