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室铁门被推开时,陈星屹的帆布鞋碾过门框剥落的蓝漆,这个动作让林泓锦想起他们十七岁那年偷喝啤酒,陈星屹也是这样碾碎易拉罐的。斜射的阳光里,浮尘在旧百叶窗的缝隙间浮动,那台老式气压计的玻璃罩上还留着林泓锦用钢笔画的迷你台风——当年被站长发现后,陈星屹主动承担了责罚。
"你小说里写台风眼会吸走说谎者的呼吸,现在感觉缺氧吗?"陈星屹的指尖按在那个褪色的涂鸦上,医用胶带在他手背针眼处翘起个透明的小角。阳光透过百叶窗,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林泓锦的衬衫第三颗纽扣位置,和医院消防通道里那个角度分毫不差。
林泓锦的指甲无意识刮蹭着气象记录本的皮脊。记录封面烫金的"2003"字样已经斑驳,内页夹着的云图复印件边缘泛黄卷曲。"作家本来就会——"
"会记得我摔伤那天的云层高度?"陈星屹突然举起值班表,泛黄的纸页哗啦作响。那些轮流记录的字迹间隔里,不知何时被红笔圈出所有"陈星屹"的签名,像一串暗红色的绳结。"精确到米?嗯?"
铁柜上的磁铁叮当落地。林泓锦后退时撞到温湿度计,金属支架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的余光瞥见陈星屹号服袖口露出的腕骨,那里有道他们大二露营时被篝火星子烫出的月牙形疤痕——他曾在小说里形容那是"陨石坠落在牛奶海"。
推搡间气压计轰然倒地,玻璃碎裂的声音与回忆中球赛输掉那晚的重叠。陈星屹蹲下去时,林泓锦看见他后颈处还粘着病床的消毒贴纸,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领子歪斜着,露出锁骨下方那个浅褐色的痣——他小说第七章描写过这颗痣在台风雨季会变红。
气压计底座滚出个生锈的饼干盒。陈星屹扯开盒盖的动作让留置针的透明导管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十几张泛黄的便签纸雪花般散落。最上面那张写着:"今天你说台风眼是地球的虹膜,可我觉得心跳频率才是——"后面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圆珠笔的蓝色油墨在纸纤维里洇成模糊的星云状。
林泓锦的耳膜突突作响。他看见陈星屹捡起纸片时手在抖,医用胶带边缘沾着的气压计碎屑像极了他们解剖课上蛙心脏的结缔组织。窗外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不知是云层遮蔽还是百叶窗被风吹转了角度。
"比所有气象数据都精确的..."陈星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指腹摩挲着那个晕开的字迹,碘伏消毒过的指尖在纸上留下淡黄色痕迹。"是什么?"
器材储藏间的霉味突然浓烈起来。林泓锦盯着陈星屹运动鞋鞋带上干涸的泥点——那是上周暴雨天他跑去医院时溅上的。储藏室工具箱的阴影里,有只潮虫正爬过他们十八岁那年用粉笔在墙上画的等压线。
"你明明知道。"林泓锦的喉结动了动。他说这话时,陈星屹正把那张便签纸对着光照,纸背透出的圆珠笔压痕显示出未写完的笔画走向——是个"你"字的起笔。
生锈的饼干突然从陈星屹膝头滑落,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林泓锦看着陈星屹伸手去抓盒子的动作,留置针回流的血珠在导管里晃了晃,像他们大一时在海洋馆看过的水母。
"当年为什么不给我?"陈星屹的指节蹭过林泓锦的手背,那里有钢笔长期摩擦留下的茧。他的声音很轻,却震得储藏室角落的蜘蛛网簌簌颤动。
林泓锦的视线落在陈星屹的衣领上。蓝条纹的布料间,医院消毒液的味道混着陈星屹惯用的雪松沐浴露气息。他的指尖碰到气压计玻璃碎片,锋利的边缘在食指指腹留下道白痕——就像他们高中毕业那年,被同学录纸张划伤的痕迹。
"怕你像纠正我台风路径图那样..."林泓锦突然噤声。陈星屹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镇痛药特有的甜腥味。阳光穿过储藏室高窗的铁栅栏,在地板上投下监狱栏杆般的阴影。
陈星屹突然抓起他的手。留置针的导管擦过林泓锦的腕表,表盘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划出锐角。"现在说。"他的拇指按在那道白痕上,力度恰好让毛细血管重新充盈,"说完整句。"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得哐当一响。林泓锦看见陈星屹的瞳孔猛地收缩,就像小说里描写过的"虹膜在强光下的应激反应"。他的舌尖尝到铁锈味,不知何时咬破了口腔内壁。
"怕你纠正说...这不是科学观测数据。"林泓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陈星屹的虎口处有输液留下的淤青,此刻正贴着他掌心的生命线,像条突然改道的河流。
窗外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射进来,照亮陈星屹耳廓上细小的绒毛——那些林泓锦从未在小说里描写过的,不属于文学创作的现实细节。饼干盒里散落的便签纸被照得半透明,隐约可见每张开头都是不同的气象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