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夜晚在1990年的夏天依然璀璨如钻石，银座街头的高级轿车排成长龙，西装革履的商人们搂着身穿名牌和服的陪酒女郎，笑声与香槟气泡一同升腾。藤原龙司坐在"月华"俱乐部最角落的卡座里，指尖轻轻敲打着威士忌杯壁，琥珀色的液体映出他眼角那道细长的疤痕。
"藤原先生，佐藤会长请您过去。"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恭敬地鞠躬，声音压得很低。
藤原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咙里的灼烧感让他清醒了些。穿过灯光迷离的走廊，他推开尽头那扇沉重的红木门。佐藤勇次——山王会的会长，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银座的霓虹海洋。
"龙司，坐。"佐藤没有转身，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藤原在真皮沙发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手枪轮廓。"财务问题？"他猜测道，"上个月那批地产抵押出了问题，银行那边——"
"不是钱的问题。"佐藤终于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在昏暗灯光下像刀刻般深刻，"至少不全是。有个任务，只有你能做。"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藤原面前。藤原打开，里面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一个年轻女子站在神社前，穿着朴素的和服，面容被伞遮去大半。
"高桥雅子，25岁。你需要护送她到东京湾的安全屋，保护她三天。"佐藤点燃一支烟，烟雾在他面前缭绕，"报酬是五亿日元，足够解决组织现在的困境。"
藤原眯起眼睛。"她是谁？为什么值这个价？"
"不要问。"佐藤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这是来自'上面'的委托。"他用手指了指天花板，暗示不言而喻。
离开俱乐部时，东京开始下雨。藤原站在屋檐下点燃一支烟，看着雨水在霓虹灯下变成彩色的丝线。中岛健——他唯一信任的部下，撑着一把黑伞快步走来。
"老大，车准备好了。"中岛低声说，"要去哪里？"
"先去接个人。"藤原吐出烟圈，"然后去东京湾。"
他们在新宿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下等了半小时，才看到照片中的女子匆匆走出。她没有打伞，只是用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藤原示意中岛开车门，女子犹豫了一瞬，才钻进后座。
车内弥漫着沉默。藤原从后视镜观察这位"高桥小姐"——她比照片上更瘦，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她的眼睛在路过街灯时会短暂地被照亮，那里面藏着藤原熟悉的恐惧，他在太多将死之人眼中见过这种神情。
"有人跟踪。"中岛突然说，眼睛盯着后视镜。藤原转头，看到一辆黑色丰田保持着固定距离。
"甩掉他们。"藤原命令道，同时从手套箱里取出手枪，检查弹匣。
东京的雨越下越大，车窗上的水痕扭曲了外面的世界。中岛熟练地在小巷间穿行，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像是急促的鼓点。高桥雅子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他们不会放弃的。"
"谁派来的？"藤原问。
女子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藤原注意到她颈间露出一条细细的金链，坠子是一个小巧的十六瓣菊纹——皇室徽记。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车子急转弯驶入东京湾仓库区，那些巨大的混凝土建筑在雨中如同沉默的怪兽。中岛将车停在一座废弃仓库前，三人迅速进入。仓库内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铁锈味，藤原点亮手电筒，光束扫过堆积的集装箱。
"在这里等到天亮，然后——"藤原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枪声打断。子弹击穿铁皮门，火花四溅。
"趴下！"藤原扑倒高桥雅子，同时拔枪还击。中岛迅速移动到侧门位置，枪声在空旷的仓库内回荡如雷鸣。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中岛在换弹间隙喊道。
藤原看向怀中的女子，她的脸色惨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你不是高桥雅子，对吗？"他低声问。
又一波子弹袭来，打碎了他们藏身的木箱。木屑飞溅中，女子终于开口："我是雅子...久迩宫雅子内亲王。"
藤原的血液仿佛凝固。皇室成员——这就是佐藤说的"上面"。但为什么皇室公主会被追杀？为什么黑帮会卷入其中？
"老大，我们被包围了！"中岛喊道，他的右臂已经被鲜血浸透。
雅子突然抓住藤原的手："他们想要我死，因为我发现了证据——政客、财阀和皇室成员的交易记录，关于泡沫经济的真相...所有钱都流进了他们的口袋..."
藤原的大脑飞速运转。佐藤知道。整个委托就是个陷阱，他们不是来保护她，而是来灭口的。五亿日元不是报酬，是封口费。
仓库大门被撞开，数个黑影持枪逼近。藤原做出决定只用了半秒钟——他这辈子最快的决定。
"中岛，带她从后门走。"藤原塞给部下一把钥匙，"码头有艘快艇，去横滨找美国领事馆。"
"那你呢？"中岛瞪大眼睛。
藤原笑了笑，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我得和兄弟们谈谈。"
他数到三，然后起身射击，精准地击中领头者的膝盖。枪战再次爆发，藤原借着集装箱的掩护移动，每一枪都带着多年积累的精准与狠辣。但对方人多势众，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太阳穴，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流下。
后门方向传来引擎声——中岛成功了。藤原松了口气，随即被一阵剧痛击中腹部。他跪倒在地，看到佐藤勇次从阴影中走出，手中的枪还冒着烟。
"真遗憾，龙司。"佐藤摇头，"为了个女人背叛组织？"
"她不是普通女人..."藤原喘息着，"她是...良心。"
佐藤冷笑："良心？在现在的日本？"他环顾四周堆积如山的走私货物和武器，"看看这些，这才是真实的日本。泡沫、金钱、权力...良心早就沉到东京湾底了。"
藤原突然暴起，用最后的力气扑向佐藤。两人扭打中，枪响了。佐藤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胸口的血洞。藤原也愣住了——中岛站在门口，枪口还在冒烟。
"老大...快走..."中岛的声音突然中断，他的后背爆开一朵血花，缓缓倒下。
藤原爬向码头，雨水混合着血水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远处，快艇的灯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他想起雅子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她说的"泡沫经济的真相"，想起这十年来他见证的无数肮脏交易...
当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时，藤原已经爬上了快艇。雅子惊恐地看着他满身是血，却还是坚定地伸出手。藤原握住那只手，感觉像是握住了这个疯狂时代里唯一真实的东西。
快艇划破东京湾的黑夜，背后是燃烧的仓库和渐渐远去的、虚假繁荣的东京。藤原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此刻，他第一次感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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