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扇门：脸谱深渊

陈少熙站在门前，手指悬在距离门板一寸的位置。七张脸谱在木质门板上缓缓蠕动，油彩顺着木纹流淌，像融化的蜡。最中间的是一张金色脸谱，本该代表神佛，此刻却从眼角渗出暗红色的泪滴。

"《兰陵王入阵曲》。"赵小童突然说，"你十二岁拿金奖的剧目。"

陈少熙的呼吸一滞。他确实很久没唱这出了——自从老师说他"眼神不够悲悯"后。

"这些脸谱..."王一珩伸手想摸，被蒋敦豪一把拽回。

"别碰！它们在记录少熙的微表情。"李昊调整相机焦距，"看嘴角的裂纹——每张脸谱都在模仿他某个时期的舞台失误。"

确实，那些脸谱上的瑕疵与陈少熙记忆中的批评一一对应：

- 左一白脸，右眉画高了——"身段不错，但表情太僵"

- 右三红脸，嘴角有墨点——"情绪过了，要收着演"

- 正中金脸，眼下有裂痕——"你永远成不了角儿"

陈少熙的指节发白。他突然扯下背包，翻出自己珍藏的素面脸谱坯子，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两道红。

"少熙？"卓沅疑惑道。

"既然要演，就演个大的。"陈少熙将血脸谱扣在脸上，声音透过脸谱变得沉闷，"我进去了。"

他推门的动作像极了掀开舞台帷幕。

门内是一座古戏楼的后台，但比任何真实的戏台都要诡异。化妆镜围成环形，每面镜前都坐着一个"陈少熙"，正由无形的双手为他们上妆。空气中弥漫着油彩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生旦净末丑，今日唱哪出？"

声音从头顶传来。陈少熙抬头，看见横梁上吊着无数脸谱，像被处刑的首级般缓缓旋转。最中央是一张纯黑脸谱，眼窝处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规则简单。"黑脸谱开口，声音像坏掉的唱片，"唱对一句，取下一张脸。唱错一句..."

一把勾脸刀突然飞过陈少熙耳边，钉在化妆台上。"就留下你的脸。"

陈少熙摘下血脸谱，发现台面上已经摆好全套妆具。他拿起勾脸笔时，镜中的无数个自己同时转头看他——那些脸已经画好了半面妆，美得惊人，也假得可怕。

"第一折，《霸王别姬》。"黑脸谱宣布。

音乐响起，陈少熙本能地摆出起手式。这是他的成名作，肌肉记忆比大脑反应更快。但当他唱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嗓子突然哑了——这不是普通的倒嗓，而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他喉咙里往外爬。

镜中的"他"们齐声唱出下一句，声音完美无瑕。天花板上垂下一根麻绳，末端是个活结。

陈少熙踉跄后退，撞翻了妆台。水粉泼洒在地上，形成一张扭曲的笑脸。他抓起眉笔，在自己左脸画了道夸张的黑线——这是"破相"，梨园行最忌讳的事。

"不按规矩来？"黑脸谱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愉悦，"那就抢妆吧。"

所有镜中的"陈少熙"突然站起，开始疯狂地互相化妆。他们用油彩涂抹彼此，动作粗暴得像在毁容。一个"他"被画成了小丑，另一个被涂成青面獠牙，第三个直接被泼满金粉，像尊廉价佛像。

真正的陈少熙想逃，却发现出口变成了镜面。他撞上去时，无数双手从镜中伸出，抓住他的四肢和头发。冰冷的油彩直接涂在他脸上，像硫酸般灼烧皮肤。

"这才是真实的你。"黑脸谱低语，"千人千面，没有一张是自己的。"

陈少熙在剧痛中突然想起第一次登台。那时他九岁，画歪了眉毛，急得直哭。老师却笑着说："错了才好，说明你是活的。"

门外，众人正尝试各种方法干预。

"需要声音干扰！"蒋敦豪喊道，"他需要提词！"

赵一博迅速在手机上查找《霸王别姬》的完整唱词，但每打一个字，屏幕就扭曲一分。"不行！门在过滤信息！"

鹭卓突然夺过李耕耘的铁棍，用力敲击门框，打出一段鼓点。"用这个！京剧的板眼！"

令人惊讶的是，门内的唱腔真的跟着节奏变化了。陈少熙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虽然嘶哑，但找回了调子。

赵小童则用颜料在门上画了面镜子，镜中映出陈少熙刚出道时的样子。"让他看见自己！真正的自己！"

王一珩贡献出珍藏的薄荷糖："他...他嗓子哑的时候爱吃这个..."

卓沅将糖块塞进门缝的瞬间，整扇门剧烈震动。门板上的七张脸谱同时发出尖叫，油彩如鲜血般喷涌。

门内，陈少熙正经历最危险的时刻。他的脸已经被涂满油彩，看不出原本样貌。天花板的麻绳套索缓缓降下，等待他最后的失误。

就在此时，一股清凉从门缝涌入。陈少熙尝到舌尖的薄荷味，突然福至心灵。他不再试图唱完美的高音，而是任由嗓子嘶哑，唱出一段即兴的、带着哭腔的变调。

"错了！错了！"黑脸谱暴怒。

但更奇怪的事发生了——那些镜中的"完美陈少熙"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碎裂。每句"错误"的唱腔都让一面镜子崩塌，露出后面真实的墙壁。

陈少熙扯下已经干裂的油彩，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真容。他抓起勾脸刀，不是自尽，而是刺向最大的那面镜子。

"我不需要完美。"他嘶吼着，"我只要是真的！"

镜子破碎的瞬间，黑脸谱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所有油彩如活物般从陈少熙脸上剥离，在空中凝聚成一把钥匙——形状是半张笑脸，半张哭脸。

当陈少熙跌出门外时，整张脸都是红肿的，但出奇地干净。他手里紧握着那把双面钥匙，材质似玉非玉，触感温热如活物。

"你的脸..."王一珩小声惊呼。

陈少熙摸向自己的面颊，触到的是真实皮肤，没有油彩，没有面具。"我多久没这样见人了？"他苦笑着问。

七把钥匙在空中形成北斗七星阵列，光芒照射下，第八扇门上的电子锁突然启动——那是王一珩的门，屏幕上跳动着童谣般的文字：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王一珩脸色瞬间煞白。这把钥匙落在他掌心时，突然缩小成玩具大小，像童年储物盒的钥匙。

"该我了。"他声音发颤，却挺直了腰板。在他身后，陈少熙的门板正在融化，那些脸谱化作彩色的溪流，在走廊地面形成一道微型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