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没再疾行,缓步走着。白鹿书院依山而建,风景秀丽。各种绿植蓬勃向上生长,特别是精心修建的花园中,各色鲜花争奇斗艳,莺莺燕燕,蜂蝶缭绕,好不热闹。
“李松。”低沉的声音唤她姓名。
熟悉的声音,李松偏头看去。
玉兰树下,黑色劲装的男子脸线冷硬,下颌紧绷,脸上被打留下的青紫痕迹未消,眼下有青黑之色,显得十分憔悴。
“楚行之?”遇到讨厌的人,李松语气不善,“叫我干嘛?”
楚行之注视着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你嫁给我,我娶你。”
“……”李松觉得楚行之是想死了。
“你有病?”李松脱口而出。她实在想不明白,前些日子还和她拳脚相向的楚行之今天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楚行之摇头,喉结滚动,“没有,我身体很好。”
“……哈?”李松简直被他气笑,“你脑子坏了吧?”
楚行之又摇头:“我虽是楚侯幼子,但楚家与其他世家不一样。祖父征战多年,定下一条规矩:楚家能者居之。”
“你到底想干吗?”李松打断他的话。
“你能不能,不要欺负明玄殿下?”
“跟温明玄有什么关系——你一直以来针对我,都只为温明玄?不对,我什么时候欺负过温明玄?别污蔑我!你把我看成什么了!”
温明玄待人真诚,与人为善,李松受过他的帮助,心中也没有和他作对的想法,不知道楚行之口中的“欺负”从何而来。
“你书院里乱传什么风言风语?”李松问。
楚行之目光慢慢低下去。
“抬眼,看我!”李松怒喝道。
楚行之缓缓抬眼,眨了一下,看见气到满脸通红的李松,气急败坏地朝他呲牙。
“你空口白牙坏我名声!这些话你还跟谁说过?江安言有没有?我就知道!那姓江的看我的眼神不对!”
眼前人表情生动,爱恨都摆在脸上。
“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楚行之道。
“真的?”
“真的。”
李松眯着眼睛瞧他,内心犹疑,问道:“你中邪了?”
回味过来后,李松抿着嘴,怒视着楚行之:“谁告诉你我欺负过温明玄?你也不想想,温明玄是宸王,带金佩紫、金尊玉贵。我是什么人?一个没落世家来白鹿书院求学的小学子。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我怎么可能欺负他?”
温明玄与李松的身份差异,如同皓月与烛火。单凭这一点,李松就没办法欺负温明玄。
楚行之望着李松,小学子年纪尚轻,未长开的五官带着稚气,漆黑如墨的眼眸看着幽深,实则却把什么都写进去,青涩的恍若一株尚未长成的松木。
若是能伪装成这样,需要多少心机?楚行之心底咂摸出苦意,暗想真是可怕,这副表情差点把他都骗过去。
即便楚行之不和温明玄自幼相识,也察觉到温明玄待李松的不同,那些明晃晃的偏袒,简直把偏爱写在脸上。而李松一边坦然自若的接受好处,一边又将温明玄视为普通朋友,未免做得过火。
“温明玄告诉你,我欺负过他吗?”李松问。
对着望过来的漆黑眼眸,楚行之沉默片刻,随后坦诚开口:“是我看出来的。”
这句话精准让李松心中压抑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
“你对明玄殿下只有利用。”
楚行之清楚的说道,话语间有毋庸置疑的肯定。
“你心中也知晓,明玄殿下有望那个位置,所以故意引诱。明玄殿下不谙世事,如你所愿,他对你动了心思。”
“明玄殿下早晚要成家立业,即便现在暂时被你引诱,日后也不会娶你。你不如现在嫁给我,荣华富贵,我也能给你。”
“李松,不要再纠缠明玄殿下,也不要再欺负他。”
“你只打算对我说这些?”李松面无表情。
“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愿见到你被厌弃,”楚行之吐字清楚,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你嫁给我。”
“那我是不是还要跟你说声谢谢?”李松阴阳怪气,她忍得辛苦,心中翻滚着无休止的杀意,偏偏还要不露出半分怒气,走到楚行之身前,问:“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对。嫁给我,我也能给你荣华富贵。”
李松点头,露出一个笑,问道:“说完了吗?”
“是。”楚行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李松灿烂的笑容,谨慎闭嘴,抿着唇。
李松收敛笑容,然后挥拳,速度很快。
这一拳又沉又重,楚行之自幼习武,也没能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清俊的脸上立刻红一大片,再过片刻时间,这抹红便会化为青紫之色。
原先李松打他的那一拳的青紫就没消下去,如今又挨一拳。
“唔!”楚行之捂着下颌,舌尖尝到铁锈一样的腥气。
“首先,温明玄不喜欢我,”李松的眼睛泛着沉冷,“充其量只是感兴趣。”
毕竟在这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朝代,猛然看见不觉得金钱和权力看可以加决定人生死,又对待所有人平等,都会对这样一个感兴趣。
温明玄生在这个时时刻刻都有阶级压迫的朝代,世家互相拉拢,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他生错地方,生在这个人人狡诈虚伪的世界,所以觉得李松格外珍贵。
李松是一点微末亮光,虽然暗淡,但是可以照明温明玄的世界。可温明玄如果到李松那个自由美好的世界,那炙热阳光会让他整个人充盈,他就不会再在意微末的亮光。
那点微末的亮光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她身处在漆黑的世界,在阳光下则一文不值。
李松是从光里分裂的个体,在光里太久,见过太多比她耀眼强大的光,所以不觉得能照亮别人的世界,也不认为温明玄会爱上她。
“其次,我本来对温明玄没这个意思。”李松没有露出暴戾,也没有声色俱厉,轻轻开口,像是满不在意:“但你这副模样,倒是勾起我对他的想法。在你口中,是温明玄先动的念头,想来我要是追求他,也不会太难追。”
她露出痞气的冷笑:“我一定会把温明玄追到手,然后狠狠玩弄他。”
“呐,看到你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宸王殿下被我玷污,你会后悔那天揍我吧?毕竟你每次找我事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温明玄对我和对其他人不同?”
“想一想我把温明玄弄到手后会对他做什么?楚行之,我会把他吃、干、抹、净。”
楚行之身体僵硬,被吓到的小狗,微微发抖。
李松眼睛亮的可怕,像是饿急的野兽,直勾勾地盯着楚行之,声音古怪:“温明玄会像羔羊一样被我吞噬掉。被你看不起的、从底层爬上来的人,野兽一样地拆吃入腹。”
看望着那双燃烧着欲望的眼睛,楚行之从中读到一头失控的野兽,是他激发出这头野兽的凶性。
“你,你不能。”楚行之嘶哑地说,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像他身体那样颤抖。
“你看着呀,用你一直蔑视我的眼睛看着。”李松合上双手,笑吟吟地歪头。
“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他喜欢,很喜欢。”楚行之语无伦次。
少年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心意,被一同长大的伙伴早早看出。平常的交谈,还有克制的赞扬,名为“李松”的学子逐渐占据少年的心神,却随意对待着少年。
或许是因为旁观者清?楚行之一眼就看出李松对温明玄无意。
那时温明玄彬彬有礼邀请李松进入乾门,李松断然拒绝。学子们翘首以盼的机遇就这样被她轻描淡写地拒绝——她到底是想要得到多大的利益,才会拒绝唾手可得的机遇?
在李松梦想成真的日子,温明玄会成为一件祭品。就像在以前愚蒙的时代,为一场大雨,需要献祭一个孩子。
如果被李松得手,温明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楚行之挣扎着站起,几次都不成功。
看着楚行之失魂落魄的模样,李松心中暗爽,简直想提着裙摆转圈。
“你不能!”
“我可以!”李松高兴地拍着手哼歌,露出一节手腕,素白的像是冰雪。
在李松直勾勾的目光下,楚行之恍然看到他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人们层层叠叠地围着他,时不时发出惊呼。他猛然起身扑倒李松,眼泪无声地留下来,“求你,我求求你不要。”
李松愣了一下,觉得这件事顿时失去乐趣,因为楚行之哽咽着哭泣,就像是一个受委屈的小孩。
李松推开他站起来,又伸手把他拉起来,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泪,目光打量他浑身上下,露出不屑的神情:“只是口头上说说,这样也能把你气哭?真没意思。”
她转身离开。
“李松!”楚行之拉住她的手。
李松深吸一口气,转身,出拳。
极其有力的一拳打在楚行之小腹,痛的他下意识收腰,跪坐在地上,身体抖地像触电。
“这一拳还给你。”李松冷声道。
楚行之想起那天晚上,李松对他面门挥拳后,他也是这样干脆利落的出拳。他自幼习武,身强体壮,腹部受这一拳后都痛到几乎爬不起来,李松是怎么有力气凶狠地朝他再次挥拳?
“别来烦我,”李松有点不耐烦,“不然我一定会追求温明玄。”
楚行之跪倒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呻吟。
腹部痛的叫他没有再说话的力气,脸上也慢慢浮现出掴痕,这个高大健壮的男子蜷缩在树下,流露出一种遭人摧残的可怜意味。
李松面色如常的走了,一点也没有欺负楚行之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