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爱之笼(第十章)
我盯着洗手台上的玻璃药瓶,指尖在“舍曲林”的英文标签上摩挲出褶皱。陆沉说这是治头痛的维生素,但上周我偷听到医生打电话:“长期服用SSRIs会导致情感钝化,陆先生您确定要——”
镜子里映出我腕间的定位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昨夜他替我剪指甲时,指腹划过我掌心的薄茧——那是弹吉他留下的,可现在他只允许我弹钢琴,说“吉他弦太锋利,会割伤我的小夜莺”。
早餐时他切好的草莓被摆成心形,奶油上用巧克力酱写着“ONLY ME”。我咬下第一口,甜腻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街头啃的草莓冰淇淋,那时的风是自由的,甜筒边缘沾着糖粒,融化的奶油会滴在手背上,而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舔掉。
“今天的草莓甜吗?”陆沉托着下巴看我,镜片后的瞳孔映着我机械咀嚼的模样。他伸手替我擦掉唇角的奶油,指腹在我唇上多停留了两秒,像在确认温度是否正常。我忽然很想咬他,像咬那支融化的冰淇淋,让血腥味混着甜腻在口腔里炸开,但最终只是垂下睫毛说:“甜。”
琴房的落地窗开了条缝,春末的风卷着樱花掠过琴键。我机械地弹奏《致爱丽丝》,陆沉的手指突然按在琴盖上:“错了,第三小节的倚音要更轻。”他覆住我的手重新按下琴键,体温透过皮肤传来,让我想起地下室的铁窗——同样的温度,却一个是禁锢,一个是“教导”。
午后整理书架时,我在最顶层摸到一本积灰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我在酒吧驻唱的照片,牛仔裤膝盖处磨出破洞,笑容像烈酒般灼热。陆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指尖划过照片上我握着麦克风的手:“那时你的眼睛里有火,现在却像被浇灭的炭。”
他语气里的惋惜让我浑身发冷。“是你亲手浇灭的。”我在心里说,却听见自己出声问:“能把这张照片放在卧室吗?”陆沉盯着我看了三秒,突然笑了,那笑容像冰面下的暗流:“当然,只要你每天睡前吻它十秒——这样我就能知道,你心里最爱的还是现在的我。”
深夜他抱着我看月亮,指尖在我脊椎上画着莫名的符号。“小安知道吗?”他的呼吸扫过我后颈,“你现在睡觉不再蜷缩成一团,而是会主动贴着我的胸口。”他的手掌按在我心脏位置,“这里跳得这么慢,是不是终于认命了?”
我望着月光在他镜片上流淌的银辉,突然想起便利店夜班时,常来买关东煮的老伯说过:“被圈养的金丝雀,久了就会忘记怎么飞。”可此刻我的翅膀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连扑腾的力气都在陆沉每日递来的药片里慢慢消散。
最可怕的是某个清晨,我对着镜子梳头发,发现自己竟在期待陆沉进来替我编发。他总说“我的头发只有他能碰”,而我居然在他指尖穿过发间时,生出荒谬的安全感——就像地下室的小黑屋,虽然黑暗,却不用害怕未知的危险。
药瓶在床头柜上轻轻滚动,我数着天花板上的石膏花纹,第23道裂缝像极了陆沉锁骨处的疤痕。当他推门进来时,我正把药片含在舌下假装吞咽,他突然捏住我下巴逼我张开嘴,指腹探入口腔时带着惩罚性的力度:“看来还是需要我亲自喂你。”
温热的水流混着药片滑入喉咙,我望着他垂落的睫毛,突然很想问问:“你究竟是在囚禁我,还是在囚禁那个永远不会爱你的自己?”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顺从的呜咽,像被剪了舌的夜莺,只能在镀金的笼中,用喉血染红他爱看的玫瑰。
凌晨四点,我摸黑来到琴房,月光下的琴键泛着微光。指尖悬在琴键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我怕弹出记忆中的旋律,怕那些自由的音符会惊醒藏在心底的自己。可当第一声C大调响起时,眼泪突然不受控地砸在琴键上,那是我三年未弹的,自己写的第一首歌,关于逃离,关于天空,关于不再回来的风。
“小安在弹什么?”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餍足的沙哑。我慌忙擦泪,却被他转过身子按在琴盖上。他舔掉我脸上的咸涩,手指划过我湿润的睫毛:“别哭,你看——”他指着琴凳下的暗格,里面整齐码着我所有被没收的创作手稿,“你的每首歌,我都替你保管着。”
我浑身僵硬地看着那些泛黄的纸页,突然明白:他从来不是要毁掉我的翅膀,而是要让我在他建造的天空下,用他给的羽毛重新飞翔。而我最致命的挣扎,在于渐渐分不清,这精心修剪的羽毛,究竟是枷锁,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温柔。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