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在檐角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柳思莞死死攥着银簪,看着窗纸上的人影越走越近。月光将那人腰间的玉佩轮廓映得清晰——正是半朵并蒂莲的形状。
"柳姑娘还没歇下?"
温润的嗓音让思莞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她将龙纹箭袖塞到被褥下,才轻声道:"温公公深夜前来,可是有要紧事?"
窗纸上的人影晃了晃,一枚鎏金令牌从窗缝滑入。思莞拾起来,触手冰凉,正面刻着"司礼监"三个小字,背面却是道奇怪的刻痕——像半片枫叶,又像被利刃斩断的火焰。
"明日卯时,浣衣局西北角的枯井。"温如卿的声音裹着夜风,"姑娘若想知道令姊真正的死因,就带着那支银簪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思莞摩挲着令牌上的刻痕。这图案她见过,在姐姐留下的绣样册最后一页,旁边还批着行小字:"火纹令现,血案将起"。
更漏滴到四更时,思莞突然被浓烟呛醒。通铺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尖声叫着:"走水了!尚服局走水了!"
她赤脚跑出去,看见东北角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那正是...存放永和元年绣品档案的库房方向!
"听说烧死了三个老嬷嬷。"张嬷嬷给思莞系上粗布腰牌时,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都是当年参与过先帝寿诞绣品的老人。"
思莞手一抖,针尖扎破指尖。血珠滴在正在修补的龙纹箭袖上,正落在那个"玄"字的一点上。她突然想起什么,急急翻看昨夜发现的绢布——落款处的朱印虽然模糊,但边缘确实有半片火焰纹!
"发什么呆?"张嬷嬷将一筐染血的衣裙扔到她面前,"俪妃娘娘宫里的秋纹姑娘昨夜投了井,这些都要即刻洗净。"
思莞拨开最上层的素白中衣,瞳孔骤缩——衣襟处用银线绣着细小的并蒂莲,与她袖中银簪的纹样一模一样!
枯井边的青苔湿滑冰冷。思莞踩着井壁的凹处缓缓下行,银簪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井底出乎意料的宽敞,竟有条隐蔽的隧道通向深处。
"姑娘果然来了。"
温如卿执灯立在隧道尽头,月白锦袍上沾着新鲜的血迹。他身后是间密室,墙上挂满绣品,正中央的檀木架上,赫然摊着件明黄龙袍!
"这是..."
"永和元年,先帝驾崩当夜所着的龙袍。"温如卿的指尖抚过龙袍心口处的破口,"令姊绣的最后一针,就在这里。"
思莞踉跄上前。龙袍破损处用金线补着朵并蒂莲,针脚走势与姐姐的手法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莲花中心缀着颗墨玉珠子——与她银簪断口处的凹槽严丝合缝!
"当年先帝突发心疾,太医却从心口取出这个。"温如卿突然拔下思莞的发簪,在墨玉珠上轻轻一敲。珠子应声裂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粉末。
"血竭粉..."思莞手脚冰凉。这是南疆奇毒,遇热则融,姐姐的绣谱里详细记载过。
"龙袍熏了暖香,毒发时恰好在祭天大典上。"温如卿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先帝当众呕血而亡,在场百官都看见龙袍心口绽开的并蒂莲。"
思莞的银簪"当啷"落地。她终于明白姐姐临死前为何死死攥着这枚簪子——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首饰,而是...弑君的证据!
"顾玄弈当年还是太子。"温如卿突然换了称呼,"他亲眼看见先帝倒在那朵莲花上,所以这些年..."他指了指墙上悬挂的绣品,全是各色并蒂莲纹样,"见到类似的纹饰就会彻查。"
思莞颤抖着拾起银簪。如果皇上认定姐姐是凶手,为何又留着她这个妹妹?除非...
"令姊只是棋子。"温如卿仿佛看透她的心思,"真正下毒的是..."
隧道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温如卿猛地吹灭蜡烛,将思莞推进暗格。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看见温如卿从袖中抖出柄软剑,剑身映着墙上绣品的金线,划出数道流光。
"秦家的走狗来得真快。"他轻笑一声,思莞这才发现,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嗓音竟能冷得这般刺骨。
思莞在暗格里不知蜷缩了多久。外头的打斗声渐渐平息,有温热的液体从门缝渗进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听见玉如意敲击石壁的清脆声响。
"出来吧。"
这声音...思莞浑身一颤。暗格门被暴力破开,月光漏进来的刹那,她看见顾玄弈提着染血的玉如意立在尸堆中,玄色龙纹常服被划开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暗金色的软甲。
"陛...下..."
思莞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顾玄弈腰间玉佩少了一截穗子,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扯断的。她突然想起银簪上的血迹,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三年前那个雨夜,姐姐曾与皇上...
"柳瑟瑟从秦家偷了两样东西。"顾玄弈用玉如意挑起她的下巴,"银簪是毒引,另一样..."他的目光落在思莞袖口,"应该就在那件龙纹箭袖里。"
思莞脑中"轰"的一声。原来他早知道!昨夜窗下的人影,今晨突如其来的大火,都是...
"温如卿呢?"她脱口而出。
顾玄弈的眼神骤然变冷。他甩袖转身,思莞这才看见密室角落躺着个血人——温如卿心口插着半截断剑,月白锦袍几乎被染成绛色。
"他骗了你。"顾玄弈的声音像淬了冰,"秦家真正的走狗,从来都是这位'温润如玉'的司礼监掌印。"
思莞扑到温如卿身边。垂死之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个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掌心——是那枚鎏金令牌,背面此刻沾了血,火焰纹竟诡异地变成了完整的枫叶形状。
"姑...娘..."温如卿的嘴唇蠕动着,"火纹令...才是...钥匙..."
话音未落,顾玄弈的玉如意已重重击在温如卿天灵盖上。思莞尖叫一声,溅了满脸温热的血。她颤抖着摊开手掌,令牌背面的血迹不知何时组成了个清晰的"柒"字。
"永和七年,先帝第七子。"顾玄弈突然冷笑,"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思莞茫然抬头,正对上皇上深不见底的眼眸。这一刻她忽然看清,顾玄弈腰间玉佩的断口处,竟也沾着暗红色的...血竭粉?
"带着你的银簪和令牌,滚回浣衣局。"顾玄弈转身时,龙纹靴踩过温如卿的尸首,"三日后先帝忌辰,朕要看到完整的并蒂莲。"
思莞回到通铺时天已微明。她将染血的令牌塞进枕芯,突然摸到个硬物——是那件龙纹箭袖!谁把它...
"柳姑娘昨夜去哪了?"
张嬷嬷鬼魅般立在床头,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盘,盘里整齐叠着素白孝服。思莞这才想起,今日是先帝冥诞,按例宫女都要服丧。
"奴婢...去净房..."
"是么?"张嬷嬷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那怎么鞋底沾着血竭粉?"
思莞心头巨震。低头看去,果然在裙角发现几点暗红——正是密室里那颗墨玉珠中漏出的粉末!老嬷嬷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凑到她耳边:
"姑娘想知道令姊真正的遗言吗?"枯瘦的手指在思莞掌心划了三个字,正是银簪暗格里的密码,"今夜子时,老地方见。"
思莞如坠冰窟。这个动作...与姐姐临终时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传来金铃急响。张嬷嬷脸色骤变,匆匆放下孝服离去。思莞展开掌心,三个血字触目惊心:
"龙纹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