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陶稚那声“哥哥”说得很轻，轻到几乎被车窗外的风声盖过。
陈黎并没有听见。
车内一时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陶稚捧着热可可，小口喝着，甜腻的巧克力味在舌尖化开，她终于感受到一丝轻松。
她偷偷瞥了一眼驾驶座的陈黎。
他眉头仍微微皱着，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怒气中完全平复。
陈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侧眸：“还害怕？”
陶稚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闷闷地说：“……有点。”
“你之前自己上学遇到过吗？”
陶稚慢吞吞的说了句“嗯。”
陈黎眉头紧蹙，“申请住宿更安全吧。你这样也太危险了。”他顿了顿又说，“我这是及时赶到了，要是——”他突然噤了声，陶稚抿着嘴头转向窗外一言不发。
陈黎觉得话说重了，哪有这么多假设，她这不是没事吗。
不等他再开口说，陶稚转过头来看着他说：“我高一的时候住宿来着，但是我睡眠太差了，听见一点声响我就受不了，我在学校根本睡不着。”
“然后第二天精神就很差。”她语气委屈起来，“你懂吗陈黎。”
“算了，你在国外根本不懂。”
陈黎沉默了一瞬，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陶稚身体一僵。
“……你好好开车。”她抬眼，发现现在是红灯。
“你睡眠不好，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吗。”
陈黎问她。
陶稚不想说关于自己家里的事，她又沉默了。
陈黎当她默认了，“要不我每天都来接你吧。”
陶稚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也太麻烦了。”她否决道，“你不用接我，又不是天天有意外。”
陶稚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陈黎清清楚楚，从小一旦是她决定的事就很难改变了，他知道，这就是倔。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有时间就来接你，行吗？”
车子驶入浅水湾小区，停在了两个人的楼下。陈黎熄了火，却没急着让她下车，而是从后座拿了个纸袋递给她。
“什么？”陶稚疑惑地接过。
“蛋黄酥。”陈黎语气平淡，“公司楼下买的，看很多人排队，就买了一份。你拿着吧。”
陶稚愣住，低头翻看纸袋，里面除了一盒蛋黄酥还有几个牛角包。
她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谢谢。”
“走吧，上楼。”陈黎轻描淡写，“好吃的话给我说，我再去买。”
陶稚攥紧纸袋，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谢谢。”她又重复了一遍。
陈黎笑了，“就今天晚上你谢了三次了。你谢啥呀，别这么客气。”
——
302的房间门开着一条缝，陶稚背着书包放轻动作走进家门，客厅的灯光惨白，继父和自己的母亲都在沙发上坐着，守着那几盘凉透的饭菜。
陶稚站在玄关，蛋黄酥的纸袋在她手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林青巧先看到陶稚，她空白的表情终于带了点歉意地朝陶稚说，“你回来了，饭菜还没来得及热，我去给你热热吧。”
“不用。” 陶稚出声。
林青巧已经端着一盘菜去了厨房。
她目光落在继父身上。男人罕见地清醒着，正低头搓着手指上的老茧，像是没看见她回来。
“你们坐这里干嘛呢？”她直接问道。
李怀仁终于抬头，他朝陶稚笑着说，“这不是等你回来吗，咱家的大学生上一天学累了。”
陶稚对此感到一阵反胃。
骗人。陶稚把蛋黄酥放在鞋柜上，她看见母亲背影僵了僵，而李怀仁又是一副喝了酒带死不活的样子，眼睛里布满血丝。
“过来坐。”他嗓子沙哑，“站着干啥？ ”
微波炉“叮”地停下。林青巧端出冒着热气的盘子， 放到桌面上。
饭桌上一片寂静。陶稚机械地咀嚼着，尝不出任何味道。李怀仁突然清了清嗓子：“那个……”
筷子停在半空。
“陈黎”李怀仁的视线飘向天花板，“住咱家楼上？”
陶稚把筷子戳进米饭里：“嗯。”
“今天看见他车了，挺气派。”李怀仁一动不动的盯着陶稚，“你和他关系挺好是吧。”
“以前是邻居，现在不是很熟了。”
“不是很熟你上他车？”李怀仁音量抬高，“老子今天早上眼睁睁的看着你上他车！”
林青巧在一旁轻声道，“你爸爸是担心你，他今天还不容易起早一回想送送你，结果你上了他的车。”她咳了几声，“下次不要坐了好吗。”
李怀仁额角青筋暴起，“你妈是不是警告过你别和他走太近？你在家真是无法无天了，他有什么魔力，才来了几天啊你就往上贴？”
“你们一个两个的警告我什么？我愿和谁走近就和谁走进，陈黎送我是他好心，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陶稚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镇定，“你们当真是担心我吗？”
“我吃饱了。”陶稚推开椅子，径直的走回卧室。
走廊灯从门缝漏进来一道细线。陶稚把脸埋进枕头，听见外面压低的争吵声：
“你急什么？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我他妈就问两句！我到现在这个地步是谁害得？这孩子不听话我教训几句怎么了？”
……
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陈黎的消息亮在屏幕上：
陈黎好吃不蛋黄酥？
陶稚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门外，李怀仁的咆哮声清晰：“陈承舟他儿子就住咱家楼上！我今天在公司看见他了，你叫我怎么想？我能怎么办？”
“这么多年的交情，是他亲手把老子送进了局子里。”
陶稚猛地坐起来，心里的疑惑被织成网堵得她呼吸不畅。
她按开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视线停在陈黎的对话框上，最终回了一句： 好吃的，谢谢你。
陈黎回了个表情包，看起来很无奈
陈黎都说了不要总谢谢。
——
客厅的争吵渐渐平息了下来，林青巧和李怀仁都回了各自的房间，这场争吵好像台风过境，来也快去也快，风卷残云过后又能迅速宁静下来。
陶稚早就习惯了争吵，她总是麻木着、面对争吵左耳进右耳出着。
她整理好心情打开微博，发现她假期发的那一条动态有未读的三四个留言。
sum：「博主拍的好有氛围感。」
冬天下小雨：「文案偷走发自拍去了。」
oio幸福宝宝：「快更新，我的专属文案库」
鸭梨大王「我给你打伞。」
她看了一眼都是几个眼熟的ID。
陶稚没理他们，给蛋黄酥拍了一张特写，露出它印着甜品店logo的纸袋。
「很好吃。」
陶稚下意识下滑刷新，一条评论接着跳了出来。
冬天下小雨：「我是第一！他家的甜品都很好吃，就是特别贵呜呜。明天给我带学校来！」
鸭梨大王：「想吃我给你买。」
陶稚看着这个ID，皱皱眉，从两年前他就一直关注着自己，并及时给她评论，是她的粉丝中情绪价值给的最多的，连ID都那么……桀骜不驯。
图啥呢？陶稚不理解，自己又不是颜值博主不能发福利，也不是专业写手，文案只是随便写写，自己只是发发日常——难不成这个人现实生活太枯燥，需要自己这么一个分享生活的人来给他解闷？
陶稚也想过观察他主页，可这明显是个小号，甚至IP地址都隐藏了。
她想不出来，不过两年时间足以让她的好奇心消失那么一点点。
自己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鸭梨大王」到底什么来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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