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偶遇

周五下午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翻页声。程予南坐在靠窗的角落，面前摊开一本《高中几何精讲》，眼睛却不断瞟向斜前方。

宋卿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偶尔翻动书页，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做着笔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勾勒出完美的侧脸轮廓。程予南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从书包里摸出素描本。

铅笔在纸上游走，先是勾勒出大致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嘴唇。程予南画得很小心，生怕被人发现。他时不时抬头确认细节，再低头继续描绘。宋卿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他尝试用最轻的笔触表现这种质感。

"同学，这里有人吗？"

一个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程予南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他慌忙合上素描本，抬头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站在对面，指着宋卿旁边的空位。

"应、应该没人。"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感觉耳根发烫。

女生道谢后走向宋卿那桌，轻声询问着什么。宋卿抬起头，礼貌地微笑摇头。程予南看见那个笑容，心跳漏了半拍。他低头看着素描本上被毁掉一半的画，既懊恼又庆幸。

"还好没被发现..."他小声嘀咕，重新翻开一页，却再也不敢抬头看宋卿了。

放学铃响后，程予南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余光瞄着前排的动静。周明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不去图书馆了？"

"啊？哦...我有点事，先回家了。"程予南含糊地回答，眼睛却盯着正走出教室的宋卿。

周明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行吧，周一见。"

程予南快步跟上宋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校园里学生很多，他并不显眼。宋卿走路的姿势很好看，背挺得笔直，步伐稳健。程予南注意到他时不时会摸一下胸前的玉兰校徽，像是在确认什么。

出了校门，人流逐渐分散。程予南犹豫了一下，继续跟着宋卿。他其实早就知道两人住在同一个社区——开学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但他从未想过主动打招呼，只是每天默默地走在后面，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

转过一个路口，宋卿突然停下脚步。程予南来不及反应，差点撞上去。他慌忙后退两步，却踩到了路边的石子，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你没事吧？"宋卿转过身，微微皱眉。

程予南抬头，正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阳光从宋卿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程予南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是...高二(7)班的转校生？"宋卿回忆了一下，"程...予南？"

他记得我的名字。程予南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慌乱地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是、是的。好巧啊，你也走这条路？"

宋卿点点头："我住在阳光花园。你一直跟着我，是有事吗？"

"我没有跟着你！"程予南声音陡然提高，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压低声音，"我是说...我也住那边，只是...之前没碰到过。"

宋卿挑了挑眉，目光在程予南通红的耳朵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是吗？那挺巧的。"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程予南绞尽脑汁想找话题，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他偷偷瞄着宋卿的侧脸，发现他比素描本上画的还要好看。

"既然同路，以后可以一起走。"宋卿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周末我要去图书馆，如果你也去的话，可以约个时间。"

程予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可以吗？"

"只是顺路而已。"宋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程予南读不懂的情绪，"不用想太多。"

"好...好的！"程予南点头如捣蒜，"我周末也经常去图书馆！"

宋卿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程予南犹豫了一下，跟上去与他并肩而行。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碰到对方，又不会显得太疏远。

"你...经常去图书馆吗？"程予南鼓起勇气问道。

"每周五。"宋卿简短地回答，"学生会工作多，需要安静的地方处理。"

程予南点点头，又陷入沉默。他偷偷打量着宋卿的侧脸，在心里默默修正素描中的细节——鼻梁应该再高一点，眉骨更突出一些，嘴角的弧度还要再柔和些...

"到了。"宋卿突然停下脚步。

程予南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社区门口。阳光花园是个老社区，绿化很好，玉兰树随处可见。虽然房子有些年头，但环境清幽，离学校也近。

"我住12栋。"宋卿说，"你呢？"

"8栋..."程予南指了指右前方的一栋楼，"就在那边。"

宋卿点点头："明天上午九点，社区门口见？"

"好！"程予南用力点头，生怕对方反悔。

目送宋卿离开后，程予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素描本，迅速画下刚才的场景——宋卿站在阳光下，微微侧头说话的样子。

回到家，程予南发现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程母是中学语文老师，对学生要求严格，对自己儿子更是如此。

"今天怎么这么晚？"程母一边盛饭一边问。

"去...图书馆了。"程予南含糊地回答，把素描本悄悄塞进书包最里层。

程父从报纸后抬起头："新学校还适应吗？"

"挺好的。"程予南坐下，夹了一筷子青菜，"同学都很友善。"

"期中考试什么时候？"程母直切主题，"你数学一直弱，得抓紧。"

程予南低头扒饭："下个月底。我会努力的。"

饭后，程予南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小心翼翼地取出素描本。他翻到最新的一页，用铅笔细细完善细节。画中的宋卿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纸上走出来。

"予南，你在干什么？"程母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敲门声。

程予南手忙脚乱地合上本子："没、没什么！在做作业！"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锁救了程予南一命。他迅速把素描本塞到枕头底下，跑去开门。

程母站在门外，目光犀利："锁门干什么？"

"就...想专心学习..."程予南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

程母走进房间，目光扫过书桌——上面摊着数学练习册，确实是在学习。但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我看看你的作业。"程母伸手。

程予南乖乖递上练习册。程母翻了几页，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床上微微隆起的枕头。

"那下面是什么？"

程予南的心跳几乎停止："没什么..."

程母走过去，一把掀开枕头。素描本静静地躺在那里，封面上还贴着程予南手绘的玉兰花样。

"这是什么？"程母翻开本子，脸色越来越沉，"你上课就画这些？"

"不是的！"程予南急忙解释，"我只是课余时间..."

"课余时间更应该复习功课！"程母打断他，"你数学什么水平自己不清楚吗？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期中考试了，你居然在画这些没用的东西！"

程予南咬着嘴唇不说话。程母继续翻着素描本，突然停在一页上——那是宋卿的侧脸速写，画得格外用心。

"这是谁？"程母眯起眼睛。

"没...就是随便画的..."程予南的声音越来越小。

程母盯着那张画看了许久，突然合上本子："没收了。期中考试数学上90分再还给你。"

"妈！"程予南急了，"那是我的..."

"你的什么？"程母严厉地看着他，"你的心思应该放在学习上，而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你爸和我省吃俭用送你上好学校，不是让你来画画的！"

程予南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程母拿着素描本走出房间，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就关上了门。

程予南瘫坐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他想起宋卿说"明天九点见"时的表情，那么平静，那么...遥不可及。

没有素描本，他明天拿什么偷偷画宋卿呢？

程予南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他想起那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玉兰校徽，想起宋卿说"只是顺路而已"时微微下垂的嘴角，想起图书馆里那个被女生打断的素描...

枕头渐渐湿了一小块。程予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能是因为失去了素描本，可能是因为期中考试的压力，也可能只是因为...宋卿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