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声如重锤般撞得耳骨生疼,在空旷的塔内回荡,那尖锐的声响仿佛要穿透人的头颅。赤眉的红痣在弥漫的血腥气里晃,腥气刺鼻,令人作呕。他捏着玉佩的指节发白,关节处青筋暴起:“沈怀瑾,你当自己是棋师?”他忽然笑出声,笑声尖锐而又阴森,在这寂静的塔内格外刺耳,“这局布了三年,从陆明远在湖边对你摔茶盏开始——他早被我种了心蛊,连那声‘废物’都是我教的。”
我攥紧卦囊,能感觉到卦囊上粗糙的布料摩挲着掌心。铜钱在囊里烫得慌,河洛演天诀推到第三层就卡了壳——裂缝里漏下来的幽蓝光晕裹着股子陈腐气,像极了老宅梁上霉了百年的檀木,那股腐朽的气味直钻鼻腔。幽蓝光晕闪烁不定,仿佛是一双双诡异的眼睛在窥视着我们,根本不在三境推演范围内。
“你以为破了四个节点就能搅局?”赤眉的指甲刺进玉佩,发出“嘎吱”的声响,“这玉是陆家三代人的命魂锁,活祭周青禾的血,引的是……”
“当——”
一道白影如闪电般从裂缝里穿进来。剑光比风声还利,带着丝丝寒意擦着我耳尖劈向赤眉。风声在耳边呼啸,仿佛是恶鬼的咆哮。
他慌忙抬袖挡,袖口“嗤啦”裂开道血口,鲜血飞溅而出,溅到我的脸上,温热而又粘稠。整个人被震得撞翻供桌,供桌倒地的声音在塔内回响。
青铜灯盏滚到我脚边,灯油泼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烧起幽绿的火,火焰跳跃着,散发出刺鼻的油烟味。
“顾——”我刚喊出半字就顿住。
那持剑的身影不是卖艺的盲眼琴师,是前日在破庙替我挡过追魂钉的顾临风。
他发绳散了半缕,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左眼蒙着的黑布被剑气掀飞,露出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旧疤。那疤颜色发乌,像被毒刃砍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祭坛裂缝连的是虚空界。”他反手挥剑,剑与空气摩擦发出“嘶嘶”声,逼得赤眉退到祭坛边缘,“三年前我查陆家私养邪修,全家十三口被毒杀在府里——你用他们的魂养阵,对吧?”最后半句是咬着牙说的,剑尖颤得厉害,发出细微的颤抖声。
赤眉捂着手腕后退,血滴在玉佩上,发出“滴答”声,青光大盛。
我这才看清玉佩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和周青禾尸体上的血咒纹路一模一样。符咒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邪恶力量。
“虚空界里全是妖灵。”顾临风转头看我,眼里烧着火,“赤眉要引它们进大胤,用活祭养出通道。你破的节点是幌子,真正的阵眼在……”
“在玉佩里。”我突然反应过来。
周青禾临死前塞给我的血书还在怀里,她写“活祭需以阵眼为根”——原来根不是祭坛,是陆明远的祖传玉佩。
赤眉拿陆家三代人的命魂当引子,把阵眼藏在玉里,难怪卦象乱成浆糊。
赤眉突然尖笑,笑声尖锐刺耳,仿佛要撕裂这寂静的空气:“知道又如何?玉里的锁魂咒早被激活,等虚空界的妖灵顺着光……”
“住口!”顾临风挥剑斩向裂缝。
剑光撞在幽蓝光晕上,溅起星子似的碎片,碎片在空气中闪烁着,发出微弱的光芒。
我看见碎片里浮着张青面獠牙的脸,獠牙上还挂着半块带血的肉,那血腥的画面让人作呕。
“那是妖灵的影子。”顾临风的声音沉下来,“它们已经能探出头了。”他从怀里摸出块玄铁令牌,拍在祭坛上,令牌与祭坛碰撞发出“哐当”声,“这是秘卫的镇邪令,能暂时封裂缝——但最多撑半柱香。”
我摸出铜钱按在令牌上,铜钱与令牌接触发出“叮叮”声。
河洛演天诀强行运转,卦象里翻涌着血雾,隐约看见苏挽歌的琵琶弦绷断了三根——她在外面被围得狠。
“陆明远人呢?”我问。
“在陆府祠堂。”顾临风一剑挑飞赤眉手里的玉佩,“他中了心蛊,现在该醒了。”
玉佩“当啷”掉在我脚边。
我蹲身去捡,指尖刚碰到玉,就听见脑子里“嗡”的一声——陆明远的声音在响:“沈怀瑾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救我妹妹?”是三年前湖边的原话。
原来心蛊不是种在陆明远身上,是种在玉佩里,每次他羞辱我,都是在给玉里的锁魂咒喂血。
赤眉突然扑过来,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快速逼近,带起一阵腥风。
他指甲长得能戳穿人,我偏头躲,肩窝还是被划了道口子,疼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顾临风的剑紧跟着刺进他胳膊,血溅在我脸上,热得发烫。
“你们以为能拦得住?”赤眉喘着气后退,盯着裂缝里越来越浓的幽蓝,“等妖灵全出来……”
“先拦你。”顾临风拧住他手腕,剑刃抵在他喉结上,“说,虚空界的通道怎么关?”
赤眉突然笑了。
他盯着我身后的裂缝,红痣抖得像要掉下来:“关?你们连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三百年前那老东西,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我回头。
裂缝里的幽蓝光晕突然凝成道影子,像个披铠甲的巨人,眼眶里燃着两团绿火,绿火闪烁着,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顾临风的镇邪令“咔”地裂了道缝,幽蓝光芒“刷”地窜高,撞得塔顶碎石直掉,碎石掉落的声音噼里啪啦作响。
赤眉猛地推开顾临风,扑向祭坛边缘的血咒。
他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画符,边画边笑,笑声中充满了疯狂和绝望,“就算你们杀了我,妖灵也能顺着血咒爬出来——沈怀瑾,你不是会推演吗?算算你那小相好能不能活着来救你?”
我攥紧玉佩,玉佩表面光滑而又冰冷。
铜钱在囊里跳得发疯,卦象里全是血。
苏挽歌的弦音突然断了,断得干干净净。
顾临风的剑又刺过来。
赤眉歪头躲过,指甲刮过我的伤口,疼得我咬碎了后槽牙。
他凑到我耳边,吐气里全是腐肉味,令人作呕:“告诉你个秘密——陆明远那小废物,根本没中什么心蛊。他恨你,是真的恨。”
塔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响,仿佛是塔的末日钟声。
我抬头,裂缝大得能塞进个人。
幽蓝光里浮着只青灰色的手,指甲比赤眉的还长,还尖,那只手仿佛带着无尽的邪恶力量。
赤眉突然甩开顾临风,冲向裂缝。
他张开双臂,像要拥抱那只手:“大人,我把引路人带来了——沈怀瑾,国师的关门弟子!”
我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那只手停在赤眉头顶,突然攥成拳。
赤眉的骨头“咔咔”响,血从七窍往外涌,却还在笑:“杀了我……用我的血……开通道……”
顾临风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赤眉的笑僵在脸上,缓缓倒向祭坛。
他的血滴在玉佩上,青光大盛,照得整座塔都泛着幽蓝。
“沈公子!”
是苏挽歌的声音。
我转头,看见她从塔门冲进来,琵琶弦上还滴着血,血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声。
她发簪歪了,左脸肿得老高,显然刚打过一场硬仗。
“裂缝要撑不住了!”顾临风扯下自己的衣襟,裹住镇邪令的碎片,“带玉佩走,去陆府祠堂找陆明远——他是陆家最后一道锁!”
我弯腰捡起玉佩。
指尖刚碰到玉,就听见赤眉临死前的话在脑子里炸响:“陆明远恨你,是真的恨。”
裂缝里传来闷雷似的轰鸣,仿佛是虚空界的咆哮。
那只青灰色的手又伸进来半尺,指甲刮着石墙,火星子乱溅,石屑飞扬。
苏挽歌扯住我胳膊:“走!陆府的追兵快到了!”
我最后看了眼赤眉的尸体。
他的红痣还沾着血,像滴没写完的句号。
顾临风把断成两截的镇邪令拍在裂缝上,转头对我笑:“我守着,你们快走。”
他的笑很淡,像片要化的雪。
我突然想起前日在破庙,他替我挡追魂钉时说的话:“沈公子,有些仇,得活着报。”
塔外传来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苏挽歌拽着我往塔门跑,玉佩在掌心里烫得发疼。
我回头,看见顾临风的身影被幽蓝光晕吞没,裂缝里的手离他只有半尺。
这声音从裂缝里飘出来,混着幽蓝光芒,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带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我跑得踉跄,苏挽歌的手攥得我生疼。
背后传来“轰”的一声,塔墙塌了半面。
幽蓝光芒涌出来,照得夜空像泼了墨,黑暗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幽蓝。
陆府祠堂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号角声在夜空中回荡。
赤眉的法杖砸在祭坛上。
整座塔抖得像筛糠,塔内的灰尘飞扬起来,弥漫在空气中。
头顶石屑簌簌落,砸在肩头生疼。
顾临风反手把我推向苏挽歌:“牵制住他!”话音未落已扑向祭坛中央,指尖在石缝里快速叩击——那是秘卫破阵的手法,我在破庙见过他用这招拆追魂钉。
“小书生,会摆阵就来试试?”赤眉抹了把嘴角的血,红痣在震晃里歪成个邪火。
我攥紧卦囊,铜钱顺着指缝滑出来三枚。
青铜灯盏里的幽绿火被震得乱晃,火焰跳跃着,发出“呼呼”声。我抄起滚到脚边的供桌布,蘸着灯油甩向赤眉面门。
五行局要借物生象,灯油属火,桌布属木,正合“木火通明”的卦象。
他抬手去挡,我趁机把铜钱砸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卦象起的刹那,供桌“轰”地裂成碎片,在他眼前炸出团火光,火光闪耀,热浪扑面而来。
赤眉骂了声,挥袖扫灭火苗,却撞进我布的幻象——东边供桌还立着,西边却多了道往下坠的阶梯。
他愣了半秒,这半秒够苏挽歌绕到祭坛边缘。
琵琶弦响得像抽鞭,弦音清脆而又响亮。
她手腕翻转,弦上的绿毒溅在符文节点上。
“滋啦”声里,刻着血咒的青石板冒起黑烟,黑烟弥漫开来,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赤眉回头,眼尾的红痣涨成颗血珠:“贱蹄子!”他指甲刮过祭坛,两道血痕顺着石纹爬向苏挽歌。
我扑过去拽她胳膊,指甲缝里还卡着刚才摔碎的铜钱渣子。
“沈公子!”苏挽歌反手把我推到身后,琵琶横在胸前。
弦上的毒顺着她的动作甩出去,在赤眉脚边炸开片绿雾,绿雾中散发着刺鼻的毒气。
他踉跄两步,突然笑了:“毒?老子用百尸炼过蛊,这点儿药味——”话音戛然而止。
我看见他脚踝的皮肤正在发黑,苏挽歌的毒不是普通毒药,是前朝皇族秘传的“蚀骨香”,专破邪修的百毒不侵。
塔梁“咔”地断了半截,塔梁断裂的声音在塔内回荡。
顾临风的吼声盖过落石:“核心机关在祭坛底!”他半跪在地上,用剑鞘撬起块刻着星图的石板。
石板下露出个巴掌大的凹槽,槽底嵌着枚铜钱——和我卦囊里的“河洛钱”纹路一模一样,只是锈得厉害,铜绿都结成了块。
赤眉突然撕了衣襟。
他的胸膛爬满青紫色的蛊虫,每只虫都长着极小的红眼睛,蛊虫蠕动的声音细微可闻。
“想关裂缝?”他掐住只蛊虫的头,“老子用这百只血蛊养了三年的阵——”蛊虫在他手里爆成血珠,溅在祭坛上。
原本发暗的符文“腾”地烧起黑火,裂缝里的幽蓝光晕猛地胀大,像张要吞人的嘴。
“顾兄!”我喊。
顾临风把铜钱按进凹槽,锈迹簌簌往下掉。
“这是当年国师镇压虚空界的‘锁魂钱’。”他的声音发闷,额头抵着祭坛,“当年我爹护着这钱被毒杀,我藏了它十八年……”铜钱“咔嗒”落进槽里,祭坛震得更凶,黑火却突然矮了半截。
赤眉的指甲扎进我手腕。
“结束?”他的呼吸喷在我耳后,腐肉味混着血锈气,“真正的棋手在等你——等国师的关门弟子自己送上门。”他拽着我往裂缝冲,苏挽歌的弦缠住他脚踝。
“松手!”她喊,弦上的毒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赤眉却笑了,突然松开我,转身扑进幽蓝光晕里。
“赤眉!”顾临风想去拉,裂缝“滋啦”闭合。
最后看见的是赤眉的红痣,在蓝光里晃了晃,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塔梁彻底断了。
我和苏挽歌滚到墙角,顾临风扑过来用背顶住落石。
“走!”他闷哼,“陆府的人快到了……”
我攥紧掌心里的玉佩。
刚才赤眉拽我时,它硌得掌心生疼。
玉佩背面的符咒还在渗血,混着我腕上的伤,腥得人发晕。
苏挽歌扯我起来,她琵琶弦断了两根,弦头扎进手背,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说的棋手……”我喘着气。
顾临风抹了把脸上的灰,锁魂钱还嵌在祭坛里,泛着暗黄的光。
“三年前陆家灭我满门,用的毒是虚空界的‘蚀心散’。”他说,“赤眉背后有人,能调动虚空界的东西……”
塔外传来马蹄声。
苏挽歌把我往门外推:“先撤!陆明远还在祠堂,玉佩的锁魂咒没解——”
我踉跄着跨出塔门。
夜风灌进来,吹得我后颈发凉。
顾九郎的话突然在脑子里炸响:“你以为自己是下棋的?有时候棋子动得太欢,棋手会亲自来收线。”
月光照在玉佩上。
血咒的纹路里,我看见道模糊的影子——像个穿玄色道袍的人,手里攥着串和我卦囊里一模一样的铜钱。
“沈公子?”苏挽歌的声音带着急。
我低头,把玉佩塞进怀里。
血咒的温度透过布料烙着心口。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