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玉佩烫醒的。
那股炽热透过肌肤,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急切地唤醒我。
天没亮透,窗纸泛着青灰,微弱的光线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透过来,带着一丝清冷和神秘。
我抓起床头的地图塞进怀里,推门时正撞上来敲窗的苏挽歌。
她鬓边插着半朵残梅,花瓣上带着清晨的露珠,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琵琶弦在袖口绷出细棱——那是她涂了鹤顶红的杀招。
"顾统领在城门等。"她扫我发顶翘起的乱发,嘴角抿出个极淡的笑,"昨晚没睡?"
我摸了摸发烫的玉佩,那温度好似要灼伤我的手:"有东西在烧。"
走出屋子,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来到城门口,老槐树下,顾临风靠刀站着。
刀鞘新上过桐油,崩口的刀刃在晨雾里泛着冷冷的光,像是隐藏着无尽的杀意。
韩飞鸿蹲在他脚边啃酱牛肉,见我们来,甩了块肉过来:"垫垫肚子,山里没热食。"
肉香混着露水味钻进鼻子,那浓郁的香气瞬间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
我咬了口,咸得皱眉——这老小子准是往酱里多撒了把盐。
青螺山在城北三十里。
我们绕开官道,踩着露水打湿的野径往上爬。
脚下的土地湿软而冰冷,露水浸湿了鞋袜,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
越近山脚,玉佩越烫,那炽热感仿佛要穿透我的掌心。
我攥紧它,指节发白——这是"河洛演天诀"在示警。
"到了。"顾临风突然停步。
他刀背敲了敲路边半人高的乱草,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洞。
站在洞口,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光线瞬间暗了下来,温度也骤降。
洞口结着蛛网,却有新鲜的泥脚印混在草叶里。
韩飞鸿把剩下的酱牛肉塞进腰带,抽出剑:"老子打头。"
洞里比外头冷十倍,我刚一进去,那寒冷就像无数根针刺痛着我的肌肤。
我哈出的白气刚飘起,就被穿堂风卷散了。
顾临风摸出火折子,火把"腾"地亮起,昏黄的火光在潮湿的洞壁上摇曳,照见洞壁上深浅不一的抓痕——像是指甲,又像是某种带钩的法器划的。
"有血。"苏挽歌突然扯我袖子。
她琵琶弦挑起块暗褐色痕迹,凑到鼻端嗅了嗅,"新鲜的,不超过三天。"
我的玉佩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我闭了闭眼,指尖掐诀——"河洛演天诀"在脑内翻涌。
三息后睁眼,盯着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左转七步,有机关。"
顾临风的刀背敲在第七块石头上,"咔"的一声,洞道突然往下倾斜。
我们顺着陡坡滑了两步,脚底下的碎石"哗啦啦"滚进更深的黑暗里,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呛得我咳嗽起来。
然后就听见了吟唱声。
像无数人在喉咙里滚动石子,又像风吹过空棺材,那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我攥紧腰间的算筹,示意停下。
苏挽歌的琵琶弦在掌心绷直,顾临风的刀离鞘半寸,韩飞鸿的剑上凝了层霜——他练的是寒铁功,动杀心时就这样。
再往前是个石室。
火把光扫过,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四壁刻满倒转的北斗七星,石台上摆着七盏人油灯,灯芯是婴儿的胎发。
七个玄色道袍的术士跪在四周,手里攥着带血的黄符。
中间那个红眉毛的——赤眉真人,正把一把匕首刺进活人的心脏。
"是陆家的死士。"苏挽歌压低声音,"那身暗纹,我在太傅府见过。"
活人喉间发出咯咯声,血顺着石台往下淌,滴进刻在地上的八卦阵。
赤眉真人抬起头,月光从洞顶裂缝漏下来,照得他眉毛红得像要滴出血。
他冲我们的方向笑了笑,仿佛早知道我们会来。
"局中局。"我想起顾九郎的纸条,后背沁出冷汗。
指尖算筹"噼啪"断了一根——这是"河洛演天诀"在示警,五行局的阵眼被人动了手脚。
没时间细想了。
我抄起腰间的铜钱撒向四周:"水克火,木引风!"石台上的人油灯"噗"地全灭,洞壁裂缝灌进穿堂风,把地上的血八卦吹得七零八落,扬起的血渍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
术士们乱作一团,有两个撞在石墙上,头破血流。
赤眉真人的笑声混在混乱里,像夜枭叫:"沈小友,你以为......"
"趁现在!"韩飞鸿的剑出鞘声比他的吼声还响。
他提着剑就往石室冲,衣摆带起的风掀翻了两盏灯,扬起的灰尘在火光中飞舞。
我抓着苏挽歌的手腕往旁边躲,就看见赤眉真人抬起手——他掌心躺着块和我胸口玉佩一模一样的玄玉,上面的血咒纹路,和我摸到的那道,分毫不差。
难道这两块玉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小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可知,谁才是执棋人?"
韩飞鸿的剑已经劈到他头顶三寸。
赤眉真人仰起脸,嘴角的笑像根细针,扎进我每根神经里。
韩飞鸿的剑劈下。赤眉真人抬杖。
邪气裹着腐臭涌来,那股恶臭让我几乎窒息。
剑鸣一声,韩飞鸿被撞得飞出去,后背砸在石壁上,咳出半口血。
他抹了抹嘴,剑在地上划出火星:"狗东西!"
苏挽歌的琵琶弦"铮"地绷直。
她旋身挥袖,七根弦如细针破空——那是她昨夜新淬的鹤顶红。
最左边的术士惨叫,弦扎进他手腕,皮肤瞬间发黑。
另一个想躲,弦缠住他脖子,勒得他翻白眼。
剩下的术士慌了,黄符掉了一地。
顾临风的刀在石墙上敲出规律的响。
他弯腰查看地面,刀尖挑起块带血的碎石:"阵眼在血池下。"说着抬脚猛踹,碎石飞溅,露出底下刻着的离火纹——那是赤眉法阵的命门。
我捏碎袖中算筹。
河洛演天诀在脑内翻涌,三息前推演的幻象浮上来:赤眉左肩会侧倾半寸。
我抓出铜钱撒向他脚边,喊:"土掩目!"石屑腾起,赤眉的视线被迷了一瞬。
"好机会!"韩飞鸿抹了把脸上的血,剑上霜更浓。
他猫腰冲过去,剑走偏锋直刺赤眉右肋——那是方才幻象里他护得最松的地方。
赤眉真人突然笑了。
他掌心的玄玉泛起红光,血咒纹路爬满手臂:"你们早入了局。"话音未落,整座石室剧烈震动。
头顶钟乳石噼啪掉落,我拉着苏挽歌滚到角落,顾临风的刀横在头顶,替我们挡下块碎石。
韩飞鸿的剑刺进赤眉胸口。
但那不是心脏——赤眉在最后一刻偏了身子。
剑尖擦着肋骨划过,带出一串血珠。
赤眉反手掐住韩飞鸿的手腕,指甲刺进肉里:"就这点本事?"
我的玉佩烫得灼人。
河洛演天诀突然清晰:三息后,赤眉会因为玄玉反噬而松手。
我咬着牙喊:"韩兄!
等他手抖!"
韩飞鸿额头青筋暴起。
他突然用剑柄猛砸赤眉手背,趁对方吃痛松手的刹那,旋身挥剑——这次,剑尖准确扎进赤眉左胸。
赤眉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又抬头看我,喉咙里发出嗬嗬声:"你......终究......"话没说完,身子一软栽倒。
石室内的邪气像被抽干了。
人油灯"噗"地全灭,只剩月光从裂缝漏进来,照在赤眉尸体旁的羊皮信上。
我蹲下身捡起信。封皮上的血字还没干:"真正的棋手还在等你。"
苏挽歌凑过来看,指尖轻轻抖了下:"陆家?还是......"
"不知道。"我把信塞进怀里,玉佩还在发烫,烫得心口发疼。
顾临风踢了踢赤眉的尸体,刀背敲了敲他掌心的玄玉:"和你的玉佩一样。"
韩飞鸿擦着剑上的血,突然闷声说:"刚才他说'早入了局'......"
石室外头传来野鸟惊飞的叫声。
我望着洞顶透进来的月光,喉咙发紧。
那封信在怀里沉得像块石头——这场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