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地图往怀里按了按,青冥谷的夜风刮得后颈发凉。
韩飞鸿的宽背挡在前面,剑穗子扫过我手背——这江湖汉说过,刀山火海他先蹚。
苏挽歌的琵琶弦在腰间轻响,我知道她指甲盖里的毒药,能让三尺内的活物七窍生烟。
顾临风的火把噼啪炸出火星,照见脚下碎石上凝着白霜,像撒了把盐。
"停。"我掐住腕间的玄玉,指节抵着穴位。
河洛演天诀在经脉里滚,卦象从眼底漫上来——离位动,坎位静,巽位有血光。"青冥谷的局,起了。"
苏挽歌的指尖擦过我手背,是问"准么"。
我点头,她便把琵琶往肩上带了带,弦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韩飞鸿的剑"嗡"地出鞘半寸:"老子就说那地图没白跑,听——"
风里裹着含糊的吟唱。
像有人含着血念咒,尾音黏在石头缝里。
顾临风的火把往左侧一偏,照见山壁上一道裂缝,窄得只容一人过。
我摸了摸裂缝边缘,石粉里混着朱砂,是镇阴符的残迹。
"跟紧。"我猫腰钻进去,后背蹭到湿滑的苔藓。
越往里走,吟唱声越清晰,还混着铜铃响。
顾临风的火把突然亮了些,照出洞顶垂着的骨串——全是人的指骨,用黑绳串成环状,每节指骨上都刻着歪扭的符文。
苏挽歌的呼吸扫过我耳尖:"邪术。"
"不止。"我盯着脚边的青铜鼎,鼎里浮着半凝固的血,血面上漂着七枚玄玉,和顾九郎说的一模一样。
洞深处突然传来"当"的一声,像有人敲了口破钟。
韩飞鸿的剑直接捅了出去,被我一把拽住:"别急。"
借着火光,我看见洞最里面跪着七个人。
都穿黑麻袍,头顶剃得发青,后颈插着根骨签——是被下了锁魂咒的活祭。
正中央站着个穿靛青锦袍的中年男人,手里捏着块龟甲,龟甲上的裂纹在火把下泛着妖异的红。
他抬头笑的时候,我看清了他脸上的金粉,和陆明远书房里那幅《百鬼夜行图》上的鬼差,画得一模一样。
"七星连珠,界门开。"他举高龟甲,七名活祭同时发出尖叫。
我摸到怀里的小瓷瓶——顾九郎给的解药还在。
玄玉在掌心发烫,河洛演天诀在太阳穴跳。
我弯腰抓起把地上的血泥,混着鼎边的残香,在脚边画了个离火阵。
又扯下苏挽歌一缕琴弦,绕在鼎足上——木克土,水灭火,五行局得借他们的法器使。
"闭眼。"我低声说。苏挽歌的手按在我后颈,是信我。
离火阵腾起红雾,龟甲上的裂纹突然扭曲。
最左边的活祭猛地撞向右边的同伴,骨签扎进对方喉咙。
穿靛青袍的男人猛地转头,金粉簌簌往下掉:"谁——"
韩飞鸿的剑已经出鞘三寸,剑尖映着他发红的眼。
我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喉结动了动,把剑又压回去半寸。
靛青袍的手按在腰间的玉牌上,我看见玉牌上刻着"陆"字——和陆明远腰间的家徽,分毫不差。
他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叫:"来得倒快。"
我攥紧玄玉,卦象在眼底炸开。
离位的火要烧穿坎位的水,巽位的血光正往我们脚边淌。
韩飞鸿的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两下,是问"动手?"。
我盯着靛青袍腰间的陆家家徽,把五行局的最后一步踩实——
洞外突然传来乌鸦叫。
靛青袍的脸色变了,他猛地举起龟甲,龟甲上的裂纹"咔"地裂开道新缝。
韩飞鸿的剑"唰"地全拔出来,我按住他肩膀:"等。"
"想当饵?"靛青袍的金粉蹭到龟甲上,"晚了。"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七名活祭同时抽搐着跪直。
我看见他们后颈的骨签渗出黑血,黑血顺着脖子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个和地图上一模一样的阵图。
苏挽歌的弦丝在我掌心勒出印子,是问"怎么办"。
我摸出怀里的解药,指腹碾着瓷瓶——顾九郎说有用,现在该是时候了。
靛青袍的手按在阵图中央,抬头看向洞顶。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上去,七颗星子正从云缝里钻出来,连成条细亮的线。
子时三刻,到了。
韩飞鸿的剑穗子扫过我手背,烫得像团火。
我冲他点头,他吸了口气,脚尖在地上一碾——
靛青袍突然转头,金粉在脸上裂开道缝。
他盯着我们藏身处,嘴角咧到耳根:"来啊。"
他的笑声混着七星连珠的光,像根针戳进我耳膜。
韩飞鸿的剑已经扬起来,我能听见他握剑的手在响。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卷起地上的血泥,糊在靛青袍的金粉脸上。
他抹了把脸,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那根本不是人,是具被邪术养了二十年的活尸。
"砍他后颈!"我喊出声。
韩飞鸿的剑已经刺了出去,带起的风掀翻了青铜鼎。
血溅在活祭脸上,他们的尖叫刺穿洞顶的云。
靛青袍的手按在阵图上,阵图突然发出幽蓝的光。
我看见虚空在他背后裂开道缝,像只睁到一半的眼睛。
韩飞鸿的剑尖离他后颈还有三寸。
靛青袍转过脸,青灰的脸上咧着嘴:"你以为——"
他的话被风声撕碎。
我攥紧玄玉,河洛演天诀在经脉里烧得发烫。
苏挽歌的弦丝"铮"地绷断一根,毒药顺着风飘过去。
顾临风的火把掉在地上,火舌舔着血泥,烧出个和虚空界门一模一样的洞。
韩飞鸿的剑停在半空。
靛青袍的手按在阵图中央,阵图的蓝光越来越亮。
我听见虚空界门里传来呜咽声,像有千万人在哭。
"动手!"我吼道。
韩飞鸿的剑终于刺了出去。
靛青袍的嘴角咧得更开,他抬起手,指尖渗出黑血,在阵图上画了道符。
洞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韩飞鸿的剑扎进活尸后颈三寸。
活尸怪笑,抬手拍向剑身。
邪风裹着腐臭撞过来,我踉跄两步,撞在洞壁上。
韩飞鸿被掀飞,撞翻青铜鼎。
血溅到我脸上,腥得发苦。
苏挽歌的琵琶弦绷断三根。
毒雾顺着风卷过去,最近的邪术士掐着脖子栽倒。
剩下的缩成一团,往活尸背后躲。
活尸的手按在阵图上,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马蹄声撞进耳朵。
洞外传来刀鞘磕地的响。
一道黑影从裂缝里窜进来,短刀抹过两个邪术士的喉咙。
血溅在骨串上,指骨符文滋滋冒黑烟。
是李云鹤,朝廷密探。
他抹了把刀上的血,刀尖点向活尸:“你们搅的什么局?”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陆家养的活尸,开虚空界门。”
李云鹤的刀顿了顿:“我追他们半月。”他踢开脚边的邪术士,“这阵图引星力,要放界门里的东西出来。”
活尸突然嘶吼,后颈的剑被震得嗡嗡响。
韩飞鸿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老子砍不死你?”
“砍他心脏!”李云鹤喊。
他的刀旋出银花,割断活尸腰间的玉牌。
陆家家徽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苏挽歌的弦丝缠上活尸手腕。
毒药渗进皮肤,青灰的肉开始溃烂。
活尸疼得甩胳膊,撞翻了最后一个活祭。
那活祭后颈的骨签掉出来,惨叫着昏过去。
阵图的蓝光暗了几分。
我摸出解药,塞进活祭嘴里。
顾九郎说这能破锁魂咒,得试试。
活祭的手指动了动,眼白慢慢转回来。
“界门要合了!”李云鹤盯着活尸背后的裂缝。
那道虚空的眼正缓缓闭合,呜咽声弱成抽噎。
韩飞鸿的剑贯入活尸胸口。
腐肉裂开,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骨茬。
活尸的笑声卡在喉咙里,爪子抓向阵图——没够着。
裂缝“啪”地合上。
洞外的月光重新漫进来,照见地上七零八落的血和骨。
李云鹤踢了踢活尸的尸体,尸身“轰”地散成黑灰。
苏挽歌收了琵琶弦,指甲盖里的毒药闪着幽蓝:“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李云鹤擦着刀:“他们烧了城南义庄,我追着符灰来的。”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虚空界的门,每月子时三刻开。开一次,得七具活祭,七块玄玉。”
我盯着那张纸,上面画着和洞顶骨串一样的符文:“陆明远?”
李云鹤点头:“玉牌上的陆字,是太傅府的暗记。”他把纸塞给我,“还有处老庙,每月初一子时也有星象。我查了,那庙废了二十年,墙根下埋着玄玉。”
我捏紧纸角,指节发白。
陆明远的局,比我想的深。
苏挽歌的手搭在我肩上,暖的。
韩飞鸿拍了拍剑:“走啊,老子扛着你。”
顾临风捡起火把,火星溅在纸上。
我盯着那点光,想起顾九郎说的话——局中局,套中套。
庙门后头,藏着的不知是刀,还是更狠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