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张烫得慌的纸，指节发白。
玄玉在掌心烧得生疼，像要把皮肉灼穿。
“陆老将军？”苏挽歌的声音压得低，琵琶弦在指尖缠了两圈，“当年他带十万大军守北境，连尸骨都没运回。”
顾临风的刀擦过靴筒，火星子溅在泥地上：“镇北军旧部说，最后一仗他冲进敌阵，再没出来。”
李云鹤摸出腰间铁哨，放在唇边又放下：“但这信上的疤——”他指了指纸角，“和玄幽眼眶里的红影，分毫不差。”
韩飞鸿把剑往地上一拄：“管他是人是鬼，先回城里查。”他扫了眼我掌心的玄玉，“小沈，你那套推演法，能找出那老东西藏哪儿不？”
我闭了闭眼。
“河洛演天诀”在经脉里转了三圈，眼前浮起模模糊糊的影子——青瓦顶，断了半面的照壁，墙角长着一人高的野蒿。
“城南，废了十年的陈府。”我睁眼时，玄玉上的镇妖塔纹路闪了闪，“那地方……和国师当年封的阵有关。”
苏挽歌的弦丝突然勒进掌心，渗出血珠：“顾九郎的血里有星芒。”她盯着我手里的盲眼布条，“你说，他是不是——”
“走。”顾临风打断她，火把往庙外一照。
风卷着腥气扑进来，我袖中的纸突然烫得厉害。
抬头看，庙门檐角的铜铃在晃，可根本没风。
出城的路走得慢。
苏挽歌走我右边，琵琶弦绷得笔直；顾临风断后，刀鞘碰着青石板，嗒嗒响；韩飞鸿在前头劈开半人高的野荆，剑刃上凝着层白霜——这才入秋，不该这么凉。
“停。”我突然拽住苏挽歌的袖子。
她琵琶弦“铮”一声，差点划破我手背。
“怎么？”韩飞鸿转身，剑指向前方。
我摸出玄玉，对着月光。
玉里的镇妖塔突然转了半圈，塔尖的玉牌纹路亮得刺眼——和顾九郎平时系在腰间的，一模一样。
“前面有阵。”我压低声音，“五行里的‘土’位被改了，踩错一步……”
“我来。”顾临风把火把递给我，靴底碾过地面。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用刀背敲敲青石板，“三、五、七……”
“啪。”
他刀尖突然扎进两块砖缝。
青砖裂开，露出下面的朱砂阵图——中间画着只眼睛，和玄幽眼眶里的红影，分毫不差。
苏挽歌倒抽口气：“陆府家徽里的‘镇魔眼’！”
李云鹤蹲下身，用指尖蘸了蘸阵图上的朱砂，凑到鼻前：“掺了人血，新鲜的。”
韩飞鸿的剑嗡鸣一声，弹开半片落叶：“有人跟着。”
我握紧玄玉。
“河洛演天诀”推到第三层，可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快走。”顾临风扯我胳膊，“这阵是引我们慢的。”
等赶到城南陈府时，月亮早被云吞了个干净。
断了的朱漆门歪在一边，门环上缠着锈铁链。
韩飞鸿用剑挑开链子，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像有人在喉咙里哼了半句曲子。
顾临风的火把照进去。
青石板上落满枯叶，墙角的野蒿比人还高。
照壁碎了半面，露出后面的砖——每块砖上都刻着极小的“封”字，和玄玉里镇妖塔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苏挽歌的弦丝又断了一根。
她盯着断弦上的毒，脸色比月光还白：“和陆夫人棺木里的，一样。”
我捏紧袖中的纸。纸角的陆府家徽突然凸起来，像要扎进肉里。
“进去。”我抬脚跨进门坎。
风从背后灌进来，吹得野蒿沙沙响。
有什么东西，擦过我的后颈。
凉的，像根手指。野蒿扫过裤脚。痒。
我攥紧玄玉。烫。
通道窄。苏挽歌的琵琶擦着墙，弦丝刮出刺啦声。
吟唱声从前面飘过来。哑，像破风箱。
“停。”我抬手。
韩飞鸿的剑嗡鸣。他点头。
顾临风的刀出鞘半寸。寒光舔过我手背。
苏挽歌的弦丝缠上指尖。血珠渗出来，落进青砖缝。
吟唱声突然拔高。像有人掐着喉咙笑。
“左转。”我摸墙。砖缝里有朱砂。黏。
转过弯。石台阶。十级。
顾临风踩第一级。砖裂。露出下面的符。红，像凝固的血。
“镇魔眼。”苏挽歌咬字轻。
我数台阶。三、五、七。第七级下有阵眼。
“跳。”我拽她手腕。
我们跃过第七级。
韩飞鸿跟着跳。
顾临风断后，刀尖点地——台阶碎成齑粉。
风从头顶灌下来。冷。
石室门开在头顶。四盏铜灯晃。照见满地符纸。
中央站着人。黑袍。
陈思远。
他转身。嘴角翘。“沈公子，来得慢了。”
玄玉在掌心炸响。我血脉发烫。“河洛演天诀”冲脑仁。
他抬手。法杖上的骷髅眼亮红光。和玄幽眼眶里的，一样。
邪气裹着风扑过来。我踉跄。苏挽歌的弦丝缠住我胳膊。拉稳。
“布土局！”我喊。踢飞脚边铜灯。灯油泼在东墙。火起。
韩飞鸿的剑划破空气。“看刀！”
陈思远法杖横扫。
黑风卷着符纸撞过来。
韩飞鸿被掀飞，撞在西墙。
砖裂。
“老韩！”苏挽歌弦丝骤紧。三根毒针破空。
陈思远侧头。毒针擦过他耳垂。“前朝余孽的毒，没用。”
苏挽歌脸色白。她握弦的手在抖。
顾临风摸到墙根的机关。铜钮。他按下去。石室震颤。头顶掉灰。
“找阵眼！”我喊。玄玉贴在胸口。演天诀推到第二层。
陈思远法杖戳地。
地面裂开。
黑雾涌出来。
雾里有手。
抓顾临风的脚。
他挥刀。刀光斩碎黑雾。“沈公子！”
我咬破舌尖。血滴在玄玉上。镇妖塔纹路亮如白昼。“北位！”
苏挽歌弦丝缠上北墙的青铜鼎。
用力拽。
鼎倒。
压住黑雾涌出的裂缝。
陈思远冷笑。“就这点本事？”他掐诀。黑雾凝成蛇。咬向苏挽歌。
我扑过去。蛇尾抽在背上。疼。
苏挽歌的弦丝缠住蛇头。毒渗进去。蛇嘶鸣。碎成黑雾。
韩飞鸿爬起来。剑上霜更浓。“再来！”
他冲过去。剑刺陈思远心口。
陈思远不躲。法杖上的骷髅眼突然暴睁。红光刺得韩飞鸿闭眼。
“当！”
顾临风的刀架住剑。“他身上有甲！”
我摸出怀里的符。国师给的。黄纸，血写的“破”。
“接！”我甩过去。符贴在陈思远后颈。
他僵住。黑雾退了半分。
“好机会！”李云鹤的声音从背后炸响。
短刀破空。割断陈思远三根手指。
我转头。
他站在门口，腰间铁哨还挂着。
“查邪术查到这儿。你们倒会挑地方。”
陈思远捂手。血滴在符纸上。“朝廷的狗。”
李云鹤甩刀。刀光斩落他半片衣袖。“骂谁呢？”
我冲苏挽歌使眼色。她点头。弦丝缠上陈思远脚腕。
顾临风扑过去。刀抵住他咽喉。“动一下，脑袋搬家。”
陈思远突然笑。笑得喘不上气。“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他咳血。血里有黑渣。“镇北军的怨气……要醒了。”
地面剧烈震动。头顶的砖往下掉。顾临风拽我躲开。
苏挽歌的弦丝断了两根。她喊：“墙！”
东墙裂开。露出后面的大洞。洞里有光。青灰色。像……
“虚空界！”我脑子嗡一声。
陈思远的笑声混着震动。“沈公子，你师父封的阵……要破了。”
震动越来越大。顾临风拉着韩飞鸿往门口跑。李云鹤拽苏挽歌。
我站在原地。盯着东墙的洞。
有东西在里面动。很大。
“走！”苏挽歌回头喊。
我攥紧玄玉。镇妖塔纹路在发烫。
河洛演天诀推到第三层。眼前模模糊糊。
只看见血。很多血。
还有……陆老将军的脸。
和信上的疤，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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