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羊皮纸往客栈走,晨雾沾在袖口,凉得刺骨。
苏挽歌缠好琵琶弦,指尖在弦上一挑,发出哑哑的破音——她最近总这样,明明弦换得仔细,音却总不对。
"前朝皇陵。"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低,"我小时候见过皇陵图,塔底的纹路...和这一模一样。"
顾临风从怀里摸出竹简,竹简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生门开,七卫血。
陈思远是第七个,那前六个..."他喉结动了动,没说下去。
韩飞鸿买酒的脚步顿住,酒葫芦在腰间晃出脆响:"合着咱们在宫里杀的不是陆明远?
是替人凑数的傀儡?"
我摸了摸玄玉,镇妖塔纹路里的血痕又深了些,像条活物在爬。"回客栈。"我说,"看这羊皮纸。"
客栈二楼,窗户用破布蒙着,油灯芯结了老大个灯花。
苏挽歌把羊皮纸摊在桌上,黄纸边缘泛着青,上面的镇妖塔突然动了——塔底的"万鬼食日"四个字,竟慢慢渗出血来。
"这是血写的。"顾临风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用活人的血,掺了朱砂。"
我眯起眼。
血字里隐着细小的纹路,像某种暗号。
河洛演天诀在脑子里转,三日内的因果线缠成一团——最粗的那根,线头系着"陆正阳"三个字。
"陆明远他爹?"韩飞鸿把酒葫芦砸在桌上,"那老东西表面装得像个圣人,我早看他不顺眼!"
苏挽歌的琵琶弦"铮"地一响,"他上个月捐了三十座义庄,说是超度孤魂。
现在想来...义庄底下,怕都是埋秘卫的坑。"
顾临风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我师父当年查陆家贪墨军饷,查到一半全家暴毙。
原来根子在这儿。"
油灯"噗"地灭了。
我摸出火折子,火光映亮各人的脸——苏挽歌睫毛在颤,顾临风咬着后槽牙,韩飞鸿的剑已经出鞘三寸。
"去太傅府。"我说,"月全食还剩一个时辰。"
城门口的更夫敲了三更。
太傅府的红墙在夜色里像凝固的血,门口两个守卫直挺挺站着,眼睛泛着青灰。
"傀儡。"苏挽歌摸出根银簪,簪尖蘸了毒药,"和宫里那具一样。"
韩飞鸿的剑挑开守卫喉咙,里面滚出颗黑糊糊的珠子,"养魂珠?
陆老头玩得挺花。"
我们猫着腰溜进角门。
走廊里飘着线香,甜得发腻。
转过影壁,前面突然传来吟唱声,像有人把碎玻璃含在嘴里说话。
"停。"我扯住韩飞鸿的袖子。
墙根下有排青瓦,每片瓦上都画着倒悬的太极图——这是奇门局里的"困龙阵",专困活人的魂。
苏挽歌的琵琶弦在掌心缠了两圈:"我在前头探路。"
"不行。"顾临风把她拽到身后,"你毒囊里就剩三颗鹤顶红。"
吟唱声越来越近。
我们贴着墙根摸过去,转过最后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石室足有半个戏台大,四壁嵌着夜明珠,照得满室符文发亮。
正中央摆着口青铜鼎,鼎里浮着七颗珠子,最大的那颗,刻着"陆"字。
穿黑袍的男人背对着我们,手里握着根镶珊瑚的法杖。
听到动静,他慢慢转身,脸上堆着笑,像在迎什么贵客。
"沈公子。"陆正阳的声音像浸了蜜,"我等你很久了。"
韩飞鸿的剑先动了。
他大喝一声冲过去,剑尖挑向陆正阳咽喉。
陆正阳不躲不闪,法杖在地上一磕,地面裂开道缝,爬出条青鳞蛇,直扑韩飞鸿手腕。
我咬破舌尖,血喷在掌心。
河洛演天诀运转,五行局在脚边铺开——东边木柜变作巨树,西边烛台化作流火,陆正阳的影子被火光扯得老长,一时分不清真假。
"好个河洛演天诀。"陆正阳突然笑出声,"当年那老东西不肯传我,倒传给个野小子。"
苏挽歌的琵琶弦"唰"地弹出三根。
她早把鹤顶红淬在弦上,弦尖擦过两个喽啰的脖子,那两人立刻捂喉倒地,七窍流黑血。
顾临风绕到鼎后,手指在石壁上摸索。"机关在这儿!"他用力一按,石壁发出闷响,鼎里的珠子突然剧烈晃动,"陆"字珠裂开条缝,露出里面半张人皮——是顾临风师父的脸。
"晚了。"陆正阳法杖指向我,"月全食到了。"
我抬头。
窗外的月亮正被阴影吞噬,最后一线月光消失时,玄玉突然烫得灼手。
镇妖塔纹路里的血痕"啪"地裂开,渗出的血滴在地上,竟化作林若兮的脸。
"沈公子,你以为自己赢了?"
这声音和清晨的风声重叠。
陆正阳的身影突然模糊,他大笑着融入黑暗,只留下句话:"虚空界的门,该开了。"
韩飞鸿挥剑劈向他刚才站的位置,只砍中团黑雾。
顾临风踹翻青铜鼎,珠子滚了一地,每颗里都封着张脸——全是秘卫的。
苏挽歌的琵琶弦又断了一根。
她蹲下身,捡起颗珠子,指腹擦过上面的"陆"字:"怀瑾,他要的不是报仇...是借虚空界的力,掀翻整个大胤。"
我摸出玄玉。
月光重新照进来时,血痕里竟爬出些小字——"天枢倒转,万鬼食主"。
回客栈的路上,更夫敲了四更。
顾临风抱着竹简走在最前,韩飞鸿的剑还滴着黑血,苏挽歌的琵琶弦在腰间晃,每晃一下,都像在敲我心尖。
玄玉贴在胸口,烫得慌。我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