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梆子敲过三遍时,我攥着玄玉的手心里全是汗。
苏挽歌的琵琶弦在腰间撞出细碎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太阳穴上。
顾临风抱着那堆刻满秘卫名字的青铜珠,指节发白——他师父的脸还嵌在"陆"字珠里,半张皮翻着,像块烂抹布。
"回客栈。"我扯了扯袖口,玄玉烫得能烙红皮肤,"得用河洛演天诀推下一步。"
韩飞鸿抹了把剑上的黑血,剑刃在月光下泛着青:"那老匹夫跑了,老子追他八条街都没摸着衣角。"
"他要的不是命。"苏挽歌突然开口。
她蹲在青石板上,指尖蹭过地上未干的黑血——是她琵琶弦上的鹤顶红,"虚空界...大胤的龙脉在皇宫,他掀翻的不止是我们。"
我咬了下后槽牙。
陆正阳说"月全食到了"时,玄玉里的血痕裂开,爬出的"天枢倒转,万鬼食主"八个小字还在眼前晃。
天枢是皇宫星象台的主星,倒转...
"回客栈。"我重复一遍,"推演需要子时三刻的月光。"
客栈后巷的破阁楼里,顾临风生了堆火。
火星子蹦到房梁上,惊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苏挽歌把琵琶搁在桌上,弦丝"铮"地响了声——她总在紧张时调弦。
我咬破左手食指,血珠滴在玄玉上。
河洛演天诀运转时,太阳穴突突跳。
三日前陆正阳在祭坛的动作、青鳞蛇吐信的弧度、顾临风按机关时石壁的裂纹...全在脑子里转。
"停。"苏挽歌突然按住我手腕。
她的手凉得像块玉,"你上次推演到第七卦,吐了半盆血。"
我扯出个笑:"不推,怎么知道他下张牌打哪儿?"
血珠渗进玄玉纹路的瞬间,眼前闪过片红。
是皇宫的飞檐,是星象台后的偏殿,是块刻着"镇虚"二字的青铜匾。
"皇宫镇虚殿。"我喘了口气,玄玉"咔"地裂了道细缝,"他要开虚空界的门,钥匙在那儿。"
韩飞鸿把剑往桌上一磕:"现在去?"
"现在。"顾临风已经把青铜珠收进布包,"月相明天丑时变,赶在天亮前。"
苏挽歌没说话,只把琵琶弦又紧了紧。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镇虚殿是大胤历代皇帝祭天的地方,守卫比太傅府多十倍。
但玄玉不会骗我,陆正阳的影子就缠在那殿的房梁上。
出客栈时,更夫敲了五更。
韩飞鸿在前头趟路,顾临风揣着他师父留下的机关图,苏挽歌走在我右边,琵琶弦擦着我袖口。
我们绕了三条暗巷,翻了两段宫墙,等看见"镇虚"二字的青铜匾时,月亮已经偏西。
殿门没锁。
推开门的刹那,冷风裹着股腥气扑出来。
韩飞鸿的剑"唰"地出鞘,剑尖挑亮了墙上的火把。
火光里,地上全是血脚印,从门口直铺到殿中央的青铜鼎前。
"有人比我们早。"顾临风摸了摸门框,指尖沾了层黑灰——是邪术烧的符纸。
殿中央的青铜鼎比祭坛那口还大,鼎身刻满我没见过的符文。
鼎边跪着个穿黑袍的人,听见动静,慢慢直起腰。
是陆正阳。
他转头时,我看见他眼眶里爬满红丝。"沈公子。"他笑起来,声音像生锈的刀,"我就知道你会来。"
韩飞鸿的剑先动了。
他大喝一声冲过去,剑尖直取陆正阳咽喉。
陆正阳不躲,抬手一挥,鼎里突然窜出团黑雾。
黑雾裹住韩飞鸿的剑,"滋啦"声,剑刃竟开始融化。
"玄铁剑!"韩飞鸿瞪圆眼睛。
他这把剑跟了他十年,是玄铁铸的,竟被黑雾腐蚀出个洞。
我咬破舌尖,血喷在掌心。
河洛演天诀运转,东边烛台腾起流火,西边供桌长出青藤。
陆正阳的影子被火光扯成三段,我盯着中间那截最实的,甩出三张火符——是顾九郎教的,专门破邪术。
"好个五行局。"陆正阳突然尖叫。
他抄起脚边的法杖,往地上一磕,地面裂开条缝,爬出的不是蛇,是团裹着人皮的黑雾。
我认出那是祭坛青铜珠里的秘卫,此刻眼睛泛着绿,指甲长到能戳穿石板。
苏挽歌的琵琶弦"唰"地弹出五根。
弦尖淬着改良过的鹤顶红,擦过两个黑雾的脖子——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叫,缩成团黑灰。
"顾兄!"我喊了声。
顾临风早绕到鼎后,手指在石壁上摸索。"机关在这儿!"他用力一按,石壁发出闷响,鼎里突然传来"咔嚓"声——是珠子裂开的动静。
陆正阳的脸扭曲起来。他举起法杖,指向我:"晚了!"
月亮突然暗了。
不是月食,是团乌云罩住了殿顶的天窗。
玄玉在胸口烫得发疼,我摸到怀里的符纸,正想再甩两张,背后突然传来个女声:"沈公子,需要帮忙吗?"
是林若兮。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殿门口,白衣上沾着血。
抬手间,她指尖弹出道银光。
那光裹住陆正阳的法杖,"当啷"声,法杖掉在地上。
陆正阳转身想跑,韩飞鸿的断剑已经抵住他后心——剑刃虽然化了半截,捅人足够。
"虚空界的门..."陆正阳盯着林若兮,突然笑起来,"你以为关得住?
天枢倒转,万鬼...啊!"
林若兮的银光又闪了下。
陆正阳的话卡在喉咙里,身子软下来。
韩飞鸿踹了他一脚,他像团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顾临风从鼎里摸出块玉牌,上面刻着"虚"字:"这是...虚空界的钥匙?"
"不是钥匙。"林若兮走过来,指尖碰了碰玉牌。
玉牌突然发出幽光,"是引信。
陆正阳用秘卫的命养了十年,就等今天。"
"那门..."我盯着她。
"暂时关上了。"她抬头看天窗,乌云正在散开,"但天枢倒转的卦象没变。
沈公子,你们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返回城中时,天已经蒙蒙亮。
韩飞鸿扛着陆正阳,顾临风攥着玉牌,苏挽歌的琵琶弦断了三根——她说是刚才太用力。
我摸着胸口的玄玉,它不再发烫,却沉甸甸的,像块压在心口的石头。
林若兮的话还在耳边响。
我知道,陆正阳不过是把刀。
真正举刀的人,还藏在更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