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六月的燥热时，林婉月正躲在操场角落的香樟树下补数学笔记。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被汗水洇出浅痕，她咬着笔杆看远处篮球场上跃动的身影，忽然被一声清亮的哨响惊得笔尖打滑，在纸上拖出道歪斜的墨痕。
“林婉月！发什么呆呢？”
好友苏晓雯的课本拍在她肩头，惊飞了脚边一只觅食的麻雀。女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球场，忽然促狭地笑起来：“看李忠平呢？他今天又穿那双白色回力鞋，鞋尖都磨破了。”
笔记本上的墨痕渐渐晕染成灰紫色，像傍晚天边的云。林婉月慌忙合上本子，指尖却不小心蹭到墨迹，在虎口处留下块淡印。她想起上周值日生打扫教室时，看见李忠平蹲在讲台前补球鞋的情景——他卷着校服袖子，露出腕骨处淡淡的青色血管，粉笔灰落在发梢，像撒了把碎星。
“胡说什么。”她低头翻找橡皮擦，却在抬头时撞上斜对面的目光。李忠平站在三分线外，右手持球转了个圈，汗水顺着发梢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滴在锁骨处又消失进衣领。他忽然朝这边扬起嘴角，左手比了个投篮的手势，篮球划破空气的弧线擦过篮板，在篮筐上颠了颠，稳稳落进网袋。
苏晓雯吹了声口哨：“校队王牌果然不一样。”林婉月却觉得喉咙发紧，刚才那抹笑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涟漪扩散到指尖，连橡皮擦都握不稳。她想起上个月数学竞赛颁奖礼，李忠平作为物理竞赛代表上台发言，阳光穿过礼堂穹顶的彩窗，在他侧脸镀上层金边，他说“科学是理性的诗”时，眼里有细碎的光，像她偷藏在铅笔盒里的碎钻贴纸。
“林婉月，帮我递瓶水！”
呼声打断思绪。穿红色球衣的男生跑过来，发梢还滴着汗，胸前的号码“11”被汗水浸得发透。林婉月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观众席旁，脚边放着的塑料袋里，除了自己的柠檬汽水，还有瓶冰镇的橘子汽水——那是她今早特意绕到巷口小店买的，记得上次他说过喜欢这个牌子。
“给。”她递出汽水时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指尖却在触到瓶身时颤了颤。李忠平拧开瓶盖时发出“啵”的轻响，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阳光穿过玻璃瓶，在他手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她偷偷画在草稿本边缘的光斑。
“谢了。”他忽然抬手用球衣下摆擦汗，露出一小截腰线，冷白皮肤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林婉月慌忙转身，却被自己的书包带绊倒，踉跄着撞进旁边的栏杆。金属栏杆发出闷响，惊得树上的蝉扑棱棱飞起来，她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耳朵瞬间烧得通红。
“没事吧？”李忠平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在看到她脚踝处的红痕时骤然严肃，“扭到了？”
“没、没有。”林婉月后退半步，却因重心不稳险些摔倒，被他伸手扶住腰际。那抹触感轻得像片羽毛，却让她浑身发烫，连香樟树的阴影都遮不住此刻的窘迫。远处传来上课铃，她慌忙推开他，抓起书包往教学楼跑，书包带勾住栏杆上的铁钉，“刺啦”扯出道口子。
“林婉月！”李忠平的呼唤被风揉碎，混着蝉鸣散在夏日的热浪里。她不敢回头，只觉得校服裙角沾了草屑，跑过跑道时带起的风掀起草稿本里的便签纸——那是她昨天熬夜写的物理题解析，本想找机会塞进他的储物柜。
午休时林婉月躲在图书馆角落补书包，针尖穿过帆布时发出“嗤啦”声。忽然有片阴影覆上来，她抬头看见李忠平手里晃着个牛皮纸袋，袋口露出截蓝色缎带：“给你的。”
“什么？”她慌忙藏起补到一半的书包，却见他直接把纸袋塞进她怀里，转身就走。牛皮纸袋上印着巷口文具店的标志，她心跳如鼓地拆开缎带，里面是个黑色的书包挂件——宇航员抱着颗星星，背后还别着张便利贴：“上次看你书包破了，这个能挡挡。”
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团墨渍，像他每次见她时发红的耳尖。林婉月把挂件捏在掌心，金属链条蹭过掌心的汗，凉丝丝的。窗外的风掀起图书馆的纱帘，带来远处操场的喧闹，她忽然想起刚才路过球场时，看见他蹲在地上给队友系鞋带，阳光穿过他微卷的发梢，在睫毛下投下细碎的影。
“林婉月，发什么呆呢？”管理员阿姨的提醒声从书架后传来。她慌忙把挂件塞进书包侧袋，指尖触到袋底的橘子硬糖——那是今天早上在课桌里发现的，糖纸下压着张纸条，字迹力透纸背：“听说你喜欢这个味道。”
蝉鸣忽然变得震耳欲聋。她摸出一颗糖放进嘴里，酸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听见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抬眼望去，李忠平正在教新生投篮，他伸手调整对方的姿势，手腕上的银色手表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她藏在铅笔盒深处的，那张和他的合影——那是去年校庆时苏晓雯偷拍的，他穿着白衬衫站在樱花树下，而她躲在花坛后，镜头里只露出半张带笑的脸。
风穿过操场的杨树，卷起片泛黄的树叶。林婉月摸出笔记本，在空白页画下道弧线——那是篮球划过天空的轨迹，也是他看向她时，眼底藏着的、未说出口的光。远处传来上课铃，她合上本子起身，书包侧袋的宇航员挂件晃了晃，星星坠子碰到拉链，发出细碎的响，像这个夏天里，所有没说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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