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标本

月光从穹顶裂缝漏进来，像条银蛇游过满地狼藉。季安踢开烧焦的皇室旗帜，军靴踩到某块松动地砖时，底下传来空洞的回响。

撬开地砖的手在颤抖。尘封十五年的暗格里躺着本皮质日记，封面烫金的蝴蝶翅膀标本让他呼吸停滞——这正是母亲实验室爆炸案里消失的证物之一。

翻开扉页的瞬间，夹在其中的紫罗兰干花碎成粉末。稚嫩的笔迹刺进眼底：【实验日志第七十九天，小安今天对我笑了】

季安踉跄着跌坐在断柱旁。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双盲实验，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狂乱：

【3月15日 晴】

小安偷偷塞给我草莓糖，藏在白大褂口袋都化了。他说等逃出去要开家甜品店，真是个傻瓜。研究员发现我们在通风管道见面，电击惩罚时我咬破嘴唇没吭声。不能让他听见。

【5月20日 暴雨】

他们给小安注射了新型催化剂。隔着观察窗，我看见他蜷缩在墙角呕吐，白衬衫上全是血。今晚在焚化炉处理失败品时，我藏了把手术刀在枕头下。

【7月14日 阴】

成功调换检测报告。皇室以为小安是失败品，终于同意让季博士带他离开。分别前最后一次基因配对，我偷偷留下他纽扣上的线头。真疼啊，剥离腺体时像被活生生挖出心脏。

季安摸向自己后颈的疤。纸页间滑落半枚烧焦的纽扣，青金石镶边与记忆里那件病号服完美吻合。他突然想起每次电击治疗后，总会在枕头下发现包好的水果糖。

【9月30日 血月】

他们开始给我移植虫族基因。疼痛让视网膜渗血，但想起小安在花园荡秋千的样子就能撑下去。今天在镜子里看见背后长出的蝶蛹，真恶心。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能活在阳光里。

泪水晕开了最后几行字：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本日记，说明我已经变成怪物。请去白塔废墟的地下室，密码是你第一次偷塞给我的草莓糖生产日期...】

宫殿外传来机甲轰鸣。季安把日记塞进内袋，却在起身时碰倒暗格里的铁盒。摔开的盒子里滚出几颗融化的草莓糖，包装纸上用稚嫩笔迹写着：【给小安】

压在糖纸下的照片让他如坠冰窟。泛黄的画面里，七岁的自己穿着蕾丝领衬衫，正踮脚给笼中少年戴上紫罗兰编的花冠。而那个被铁链锁住的黑发男孩抬起脸，左眼下泪痣与沈确分毫不差。

"找到你了。"沾血的军靴碾碎满地月光。沈确倚在残破的门框上，左臂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右手却握着季安母亲那枚断裂的婚戒。

季安举起照片的手在发抖："为什么假装不认识？"

"因为被驯养的狗不配拥有童年。"沈确低笑着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烙着的囚犯编号，"每当你吹灭生日蜡烛时，我正被按在手术台上更换器官。"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金血在月光下宛如融化的王冠。

季安在血腥味中摸到日记本里的硬物。那是把生锈的手术刀，刀柄刻着歪扭的"安"字。

宫殿突然剧烈震动，沈确在爆炸声中扑向他。后背着地的瞬间，季安看见穹顶坠落的碎石被虫翼挡开，腐败的磷粉混着血滴落在他眼角，像颗迟到了二十年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