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

洛阳城外的古墓裂开第七道地缝时，我正用断笔蘸着尸油修补《洛神赋图》。画中宓妃的裙摆突然卷住笔锋，帛面渗出黑血凝成谶语："戌时三刻，开棺见故人。"

第一幕·画皮

暮色中的古墓群像张开的龙口，每块墓碑都刻着《往生图》残纹。我踩着盗墓贼的断肢深入墓道，看壁画的飞天神女集体转身——她们的璎珞是用人牙串成，琵琶骨上钉着青铜锁妖钉。

主墓室的青铜椁上缠着七重帛画，每层都绘着我在不同轮回的死状：被金线分尸、遭天雷焚身、溺毙于墨池...第七层帛画突然崩裂，露出底下寒玉棺。棺中女子穿着我的襁褓，心口插着师父的断剑。

"寒露姑娘，别来无恙。"青衫书生从阴影走出，他掌心的罗盘嵌着我的乳牙。当我想催动金线时，发现四肢被壁画天女的飘带缠住——那些飘带竟是用师父的头发编织的。

书生掀开寒玉棺，我的襁褓突然燃烧。火焰中浮现出师父年轻时的模样：他跪在画魂娘子墓前，用断剑剖开自己胸膛，将半颗玲珑心塞入死胎口中。那死胎的眉眼，分明是我第一世的面容。

"徐画师逆天改命九世，这次该彻底寂灭了。"书生指尖凝出墨刃，"你每世重生都在加固画冢，可知那些封印的妖物..."他的咒骂被椁中爆发的青光打断，寒玉棺里的"我"突然睁眼，瞳孔里流转着《河图》《洛书》的星象。

第二幕·画骨

墓室穹顶的二十八星宿开始坠落。我踩着坠星跃上棺椁，发现寒玉棺底刻着《六道轮回图》全卷。当指尖抚过饿鬼道时，壁画中的飞天神女突然惨叫——她们的仙肌玉骨正在腐烂，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

书生撕开人皮面具，露出青丘妖主的脸。他的九尾刺穿墓壁，每根尾巴都卷着师父的残魂："你的好师尊正在畜生道受苦呢。"尾巴挥动间，我看见师父被炼成笔妖，在《百妖卷》中永世描画自己的死状。

琉璃心突然剧震，那些封印的记忆如潮涌来：第一世我是画魂娘子剖出的妖胎，师父为保我灵智不灭，用自己的仙骨替换妖骨；第三世他为替我挡天劫，将《万里江山图》炼成本命法器；第七世我堕入魔道时，是他以魂飞魄散为代价重启轮回...

"痴儿！"妖主的狐尾洞穿我肩胛，"你当他真心待你？不过是为赎画魂娘子..."他的话被寒玉棺中爆发的凤鸣打断。棺中"我"的尸身突然站起，手中断剑化作《伏羲琴》，琴弦正是师父的仙筋。

第三幕·画心

琴音响彻六道时，整座古墓开始坍缩。我踩着坠落的星宿跃向饿鬼道，看师父的笔妖之躯正在被万鬼啃食。他的笔尖蘸着自己的魂血，在虚空反复勾勒我的眉眼。

"师父！"金线暴起斩断锁妖链。笔妖空洞的眼窝转向我，用最后灵力在饿鬼道画出往生门。当我想抓住他时，笔身突然皲裂，露出里面封存的记忆光球——那是师父九世轮回的真相。

第一世光球中，师父还是道门天师。他在画魂娘子墓前剜心立誓："纵使轮回千载，必护我儿周全。"第二世光球里，他化身苦行僧，用脊骨制成锁妖塔镇压我的妖性。第七世光球最痛：他跪在雷劫中哀求天道，甘愿永世不入轮回换我重生...

妖主的狐火焚毁往生门时，我将琉璃心按入师父残破的笔身。天地突然寂静，饿鬼道万鬼齐喑，师父的虚影在青光中重现："露儿，该醒了。"他的手指点在我眉心，九百世的记忆轰然解封。

第四幕·画魂

洛阳城隍庙的地宫深处，九百九十九盏人皮灯笼同时点亮。我跪在《六道轮回图》前，看师父的残魂在帛画中逐渐透明。他手中那支由我肋骨炼成的画笔，正在将我们的因果写成新的谶语。

"青丘妖主不过是你第九世的心魔。"师父的虚影抚过我的发顶，"当年画魂娘子产下的，从来只有你。"他的话语化作金粉飘散，露出轮回真相：所谓双生子、换心术，俱是玲珑心为自保衍生的幻象。

妖主的嘶吼从地脉传来时，我咬破手指在《万里江山图》上添了最后一笔。墨色山河开始倒流，洛阳城坍缩成砚台，万万生灵化作墨滴。师父的残魂在湮灭前微笑："这才是...真正的...镇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