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七年的雨水浸透了《万里江山图》。我蜷在翰林院画库的阴影里,看霉斑在绢帛上爬成符咒。新科状元谢怀瑾立在画前,玉冠下的眉眼与师父九分相似。当他伸手触碰题跋时,我藏在画中的金线缠住他指尖,血珠坠地绽开成曼陀罗。
第一幕·画媒
谢怀瑾纳采那日,八十一抬聘礼压碎了朱雀街。我混在围观人群里,看喜轿上贴着的《龙凤呈祥图》渗出黑血。当送亲队伍经过摘星楼时,檐角铜铃骤响,九百只乌鸦俯冲而下,啄食轿帘上绣着的合欢花。
子夜,我潜入谢府祠堂。供桌上摆着未点睛的纸新娘,嫁衣下藏着具焦尸——正是三日前暴毙的礼部尚书千金。当我掀开盖头时,纸新娘突然咧嘴一笑,腮红是用朱砂混着处子血调的。
"寒露姑娘好眼力。"谢怀瑾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他倒悬的身影滴着尸油,手中握着我的翡翠扳指:"这幅《阴婚图》,可比你师父的赝品精妙多了。"
犀角灯爆出绿焰的刹那,祠堂四壁的祖先画像集体转身。那些衣冠楚楚的老者正在啃食自己的手指,血泪在绢帛上汇成谶语:"七月初七,画魄归位。"
第二幕·画祭
我跟踪送葬队伍至乱葬岗时,洛阳钟鼓楼的更漏停了。九十九口薄棺呈北斗状排列,每口都贴着我前世的画像。谢怀瑾立在阵眼处,手中判官笔蘸着龙脉血:"师姐,该归位了。"
记忆随法阵启动翻涌:原来谢怀瑾是师父第九世转世,当年自毁元神时,将一缕魂魄封入帝王星。而我是他亲手捏造的人形画魄,所谓玲珑心不过是囚禁妖主的容器。
棺盖突然炸裂,前世尸身爬出抓向我的脚踝。她们的嫁衣下摆连成血色帛画,描绘着师父每世为我而死的场景。最痛的那幅里,他跪在雷劫中剜出仙骨,只为替换我被妖气侵蚀的脊梁。
"你以为的师徒情深,不过是场延续千年的献祭。"谢怀瑾的笔锋刺穿我胸膛,琉璃心被剜出的瞬间,整座乱葬岗开始坍缩,"今日,该用你的画魄重绘山河了。"
第三幕·画髓
妖主的狐尾从地脉钻出时,我正被钉在《六道轮回图》前。谢怀瑾用我的脊骨做笔杆,玲珑心为砚台,在虚空勾勒新的《万里江山图》。每笔落下,便有城池化为墨汁,百姓凝成颜料。
"看啊,这才是真正的丹青。"他挥笔点染,洛阳城的哭嚎化作仙乐,"用苍生血泪调色,以爱恨痴缠运笔..."突然有支骨箭破空而来,射碎了他手中的调色盘。
师父的残魂立在坍缩的星轨间,道袍残破不堪,手中弓箭却亮如明月:"露儿,毁了他的点睛笔!"我挣断束缚扑向谢怀瑾时,看见他颈间浮出画魂娘子的刺青——原来这世他才是妖主宿主。
琉璃心在混战中碎裂,九百世的记忆喷涌而出。最深处封印着终极真相:画魂娘子当年产下的是双生镜妖,谢怀瑾与我本是一体两面。师父为阻灭世预言,将我们魂魄分离,各自投入轮回。
第四幕·画殇
血月凌空时,我与谢怀瑾在墨海中相拥。他的狐尾刺穿我灵台,我的金线绞碎他心脉。师父的残魂燃烧成朱砂,将我们永恒封入《万里江山图》的留白处。
新帝登基那日,翰林院献上的贺礼忽然自燃。灰烬中飘出幅残卷:血海间立着师徒三人,谢怀瑾执笔,我捧心,师父的残魂化作题跋:"三千红尘墨,一笔画苍生。"
永和八年的第一场雪落定时,有小沙弥在寒山寺发现幅古画。画中谢怀瑾在教幼童描红,那孩子眉眼与我儿时一般无二。方丈说每当月圆,都能听见画中传来师父哼唱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