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的雨下了整整一周。
许星眠站在病房窗前,掌心贴着冰凉的玻璃,看雨滴在窗上蜿蜒成河。
身后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母亲睡着了,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一个月,许母的病情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次轻微的中风后,又接连出现脑梗、肺部感染。
医生委婉地提醒:“年纪大了,器官衰竭是不可逆的。”
张远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杯热豆浆,袖口沾着雨水。
他这几天往返于医院和酒店,下巴冒出青茬,眼下挂着疲惫的阴影,但看到许星眠时,他还是弯了弯嘴角,把热饮塞进她手里。
“喝点东西,你昨晚没睡。”
许星眠摇头,豆浆的甜香让她胃里翻涌。
她最近总是这样,吃不下东西,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硬石。
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妈?”她立刻转身,俯身凑近。
许母半睁着眼,目光浑浊,但看到女儿时,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她的右手微微抬起,又无力地落下。
许星眠握住她的手,发现母亲的皮肤像枯叶一样薄,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短短时间,许母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
“星星……”许母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在。”她攥紧母亲的手指,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许母的目光越过她,看向站在床尾的张远。
“你……过来。”
张远立刻走近,单膝跪在床边,握住许母的另一只手。
“阿姨。”
许母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点了两下,像是某种无言的托付,然后,她闭了闭眼,似乎攒了很久的力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带她……回家。”
许星眠的眼泪砸在床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妈,你别说话,好好休息,医生说你……”
许母摇头,打断她。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力气。
“听我说完。”她喘息着,“你爸……走的时候,我没让你哭……是错的。”
许星眠的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模糊了视线。
“现在……你可以哭了。”
凌晨三点十七分,心电监护仪拉成一条直线。
尖锐的警报声刺破病房的寂静,医护人员冲进来,但许星眠已经听不见了。
她跪在床边,额头抵着母亲尚有余温的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张远从背后抱住她,手臂像铁箍一样收紧,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的崩溃。
“星星……星星……”他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调。
她听不见。
世界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胸腔里撕裂般的痛。
葬礼定在三天后。
滁州的老邻居们帮忙操办,灵堂设在许家老宅,黑白照片里的许母依旧严肃,嘴角微微抿着,像是随时要训人。
许星眠跪在灵前,机械地往火盆里丢纸钱,火焰舔舐着黄纸,热浪扑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温度。
张远一直站在她身后,沉默地接待前来吊唁的人。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件事,陪她熬过去。
傍晚,人群散去,灵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星眠盯着香炉里将熄的烟,突然开口:
“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远在她身旁跪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是在告诉你,可以脆弱。”
许星眠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扑进张远怀里,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哭得撕心裂肺。
“远哥……我没有妈妈了……”
他抱紧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哑:“我在。”
下葬那天,雨停了。
许母的骨灰盒被埋进滁州公墓,和许父合葬,许星眠跪在墓碑前,手指抚过冰凉的石头,轻声说:
“妈,我回家了。”
风掠过树梢,一片落叶打着旋落在碑前,像无声的回应。
张远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那本许母托付给他的相册。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要替这两个人,好好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