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居内,佛香缭绕,檀木的沉静气息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味。
富察琅嬅自幽居以来,便遣散了大部分奴仆,只留下莲心等几个心腹伺候,日子过得比寻常人家还要清简。
往日里那些精致华美的衣衫首饰,如今都锁在箱笼深处,落满了灰尘。
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灰色布衣,洗尽铅华,日日跪在佛前,一遍遍地捻着佛珠,口中诵读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她瘦了很多,原本丰腴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衬得一双眼睛愈发大了,却空洞无神,再也映不出任何光彩。
她心情郁结,食欲自然不振。小厨房的人变着法儿地想为她调理身子,可无论端上什么山珍海味,她都只是淡淡地瞥一眼,便挥手让人撤下。
这日午后,莲心端着一碗温热的杏仁露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小几上。
乳白色的杏仁露盛在天青色的汝窑碗里,上面撒了几粒碾碎的松子仁,香甜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是难得的诱人。
富察琅嬅的目光在那碗杏仁露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没有丝毫波澜,淡淡地说着,“放那儿吧。”
说完便又垂下眼帘,手指继续拨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仿佛那经文是她唯一的救赎。
莲心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敢再多言,便退了下去。就在这时,门帘却“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
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小小身影,像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正是二阿哥永琏。
他跑得小脸通红,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目光一下子就被小几上的那碗杏仁露吸引了过去。
他蹬蹬蹬地跑到桌边,踮起脚尖,好奇地往碗里瞧。那乳白香甜的液体,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回头看了看依旧闭目念经的额娘,早已习惯了她这般举动,便也没有理会她,而是伸出小胖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碗杏仁露捧了过来,“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那碗杏仁露被喝下去一半时,永琏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颤,捧着碗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张开嘴,似乎想喊“额娘”,可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一阵痛苦的嗬嗬声。
紧接着,一缕鲜红的血迹,从他稚嫩的嘴角溢了出来,滴落在乳白色的杏仁露里。
富察琅嬅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何事。
直到听到“啪嚓”一声,天青色的汝窑碗滑落,摔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瞬间四分五裂。
那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富察琅的耳中。
她浑身一震,这才猛地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只一眼,她便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的儿子,她唯一的依靠和指望,正蜷缩在地上,小脸憋得青紫,嘴角挂着刺目的血痕,身体在剧烈地抽搐。
他身旁,是碎裂的瓷片和泼洒一地的、混着血丝的杏仁露。